宁平安慌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将军,你的伤,你的伤……”
“没事。”南宫越脸色苍白,眼中有种奇异的温柔,他低声宽慰宁平安,不想一张嘴,一口温热的鲜血直接就吐在了宁平安的衣襟上,银色的战袍红色的血迹格外醒目,周围的部将纷纷惊呼,南宫越却不以为意的抹了抹嘴角,撑着宁平安的手起身坐在她身边,他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翎羽,片刻苦笑:“没想到还是要将这条命交代在这里。是我大意了,你们谁都不要自责,也不要愤愤不平的在此耽误。诸将听令!”
他语气虚弱,谁也不敢反驳,紧咬着唇跪在他跟前。
梅阑珊和容盛走近他们,梅阑珊大步上前,只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嘴.巴背过身去吩咐自己的婢女:“拿我的银针来。”
“小姐,血是黑色的……”梅家的婢女个个都多少会些医术,婢女看这南宫越吐出来的血很快变成了黑色,不由心头阵阵发憷,知道这箭头有毒,又看了身体的位置,只怕毒已经入了肺腑,没得救了。
梅阑珊连连催促:“别啰嗦,快去!”
婢女正要跑开,南宫越却轻笑道:“梅小姐不必为了我折腾了,我知道我大限已到,这毒也不知道是否会波及旁人,你身上担着我大魏同西凉的美好愿望,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请小姐保重自己。诸将,即刻启程,护送梅小姐和容盛太子回平阳关内,等待救援。如果不出意料,很快就会有人来增援你们,届时再用最快的速度去往西凉。”
“将军,别说了,先治伤,求你了!”宁平安眼泪汪汪的恳求。
南宫越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镇定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我已身死,你们当不会再有危险,接下来的路保护好小姐和容盛太子,待两位平安到达西凉,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你们在关中等待援军,宁平安护送我的尸身回京,何方略先行报信求援,其他人待命,不得有误。”
大家领了命,他的瞳孔便渐渐涣散了,只死死的抓着宁平安的手掌不肯松开。
宁平安知道他还有话想说,忙凑上前些许,将自己的耳朵贴到南宫越的嘴边。只听南宫越细若游丝的声音低低的传进耳朵里:“平安,对不住你了,以后的路不能陪你走。还有,我既身死,身后事当如过眼云烟,你同十四公主一样,切勿放在心上。你回京之后,若是十四公主问起,劳烦你为我带句话给她,就说……就说……”
他顿了顿,缓缓道:“就说南宫越此生对不起她,耽误了她大好时光,终究无法将已经给别人的心拿回来给她,让她忘了我吧。”
“我记下了,我都记下了!”宁平安顾不得所有人的眼光牢牢将南宫越抱在怀中,南宫越嘴角露出一点笑容,目光盯着天边看。
宁平安的眼泪低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的笑容更深,低低喃喃自语一样的说:“真想回京再看一眼巍巍皇城啊……平安你记得吗?就是在皇城里,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央着我抱你摘皇宫里惠妃娘娘宫中的杏子,可惜啊,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回得去的,你快点好起来,我还想让你抱我摘杏子的……”宁平安死死梗着喉头,才忍住翻涌上来的嚎啕大哭。
南宫越轻笑:“傻孩子……”
“我是认真的。将军,从我在西北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此生非你不嫁,平安生,想做将军的人;死,想做将军的鬼……”宁平安低低的在他耳边说,过往打死也不肯吐露的心意,在这一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害羞,只剩下满腔的绝望。
但她再也没能等到南宫越的回答。
当宁平安低下头的时候,只看到南宫越含笑看着东方,目光已然涣散……
宁平安说完这些,这些时日以来苦苦忍耐着的悲伤全然释放,扶住傅容月的肩膀痛哭失声。她已经哭过无数场,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南宫越的气息和痕迹,窗户下的书桌,她躺着的床榻,书架旁边的宝剑……没有哪里不是他,勾勒着她无处述说的心思和苦楚,仿佛在印证着他不可言说的心意。
他爱她吗?
已经不重要了,比起得到他的心,她更希望他好好活着,哪怕是目送他迎娶十四公主也比这让人好过!
傅容月轻轻拍着好友的后背,宁平安的泪水将她的衣衫都湿透了,宁平安直哭了很久,才红着眼眶抬起头来:“容月,他是死于刺客之手,是什么人处心积虑的想要他的命?我听说南宫炘已经走马上任了西北军统领,你和陵王殿下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决断?”
“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傅容月不忍心告诉她。
宁平安闭了闭眼,态度却十分坚决:“你别骗我,说吧,我承受得住,就算你说是南宫家的人杀了他,我也承受得住。”
“的确是南宫家的人。”傅容月低低的说:“在南宫越出发之前,我们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南宫墨和齐王联手,想要谋夺西北军统帅的位置。当时我和殿下也劝阻了南宫,想换旁人去做送嫁将军,以免南宫出意外。南宫坚持要去,我们也做了部署,将南宫墨现行关押在了天牢里,以此限制两人的行动。只是没想到这一次齐王和南宫墨会下了这么大的手笔,恐怕死士是全军出动了,才拿下了南宫的命。知道是知道,但我和殿下什么证据都没有,无凭无据的不能去指证谁,一切的结果还是要等到仵作验尸后和刑部主审的查案结果。”
“是齐王……”宁平安连连冷笑:“没想到还有南宫墨,这两人倒是一丘之貉。”
“你别轻举妄动!”傅容月见她神色狰狞,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急忙说道。
宁平安摇头:“我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件事我要追查到底,容月,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要为南宫越报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傅容月见她神色坚决,知道劝说不了,只得点头同意下来。
两人都不知道,就在两人说话时,平宁侯府的主院外,一丛花树中,一个娇俏的身影直挺挺的站着,将主院里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满是泪水的脸庞写满绝望,待听到齐王和南宫墨的名字时,又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许久,她分花拂柳离去,挺拔的背影杀意昭昭。
正是十四公主魏扶德。
魏扶德回到府中,已经一室清冷,她踏进自己的院子里,不冷婢女问起就吩咐:“给我更衣。传刑部侍郎过来。”
婢女不明所以,忙下去传唤人。她则自己选了一身缟素白衣,让婢女将自己的满头青丝全部盘起来,绾成漂亮端庄的繁花髻。最后,挑了一朵素白的绢花戴在自己的头上。
婢女见她一身丧服,吓得半死,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公主,奴婢知道将军去了公主心中难过,但公主终究是还没有婚配的女子,繁花髻只出阁的妇人才能梳,这一身素衣也委实素了点,若是让御史们看到,不禁要落人口实笑话公主,难免还要说公主是在诅咒陛下。公主,这天大的罪名咱们可担不起,请公主三思啊!”
“丢脸的人是我,得罪天下人的也是我,你怕什么?”魏扶德面色冷然:“左右就算要问罪,那也怪罪不到你的头上。”
“公主!”魏扶德如此倔强,将婢女吓得更见魂飞魄散。
魏扶德却不耐烦听她说,板着脸问道:“刑部侍郎到底来了吗?”
“来了,在外门等候。”另一个婢女不敢触及魏扶德的霉头,急忙回她。
魏扶德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之后,又刻意端详了镜子里自己的容颜一番,显然对此很是满意,这才大步走到床榻旁边,将一条漆黑的马鞭取了下来。那马鞭是她惯常用的,当年她初初得到坐骑蛟龙,因她年纪小腕力不够,蛟龙又桀骜不驯极难驾驭,寿帝便特意让内廷司在鞭子里搅着细细的铜丝给她做了这条马鞭,只稍稍用点力,一鞭子下去能将布匹打裂开,最适合女子使用。
魏扶德将马鞭往自己的腰间缠.绕,大步流星的往外门去。
刑部侍郎忽然听说公主传召,正在南宫家参加法事,忙赶着过来,一见面,魏扶德便问道:“大人一身官服,身上带着出入天牢的令牌吗?”
“臣总领牢狱,怎敢不带?”刑部侍郎忙道。
魏扶德点点头:“很好,给我看看。”
刑部侍郎不敢不依,双手捧上,魏扶德接过去端详片刻,忽然将那令牌往自己怀中一踹,下令左右:“给我绑起来!”
在刑部侍郎大惊失色的眼光中,魏扶德什么话都没说,利落的翻身上马,带着两个侍卫扬长而去,蛟龙疾如闪电,很快就消失不见。看方向,不是天牢又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