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那里吗?”
宽敞却十分冷清的房间中,男孩站在床边,怯怯的望着角落的阴影。
“你出来跟我玩好不好?”
男孩没有等到回答。
“或者陪我说说话好吗?”
“要不你出来让我看一眼也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有时候很害怕的……”
或许那里本就没有人,他只是朝着空气说话,他靠着床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
“二哥只能月初才能找我玩,可是到月初还早呢……”
他眼睛突然一亮,然后站起来上床,吃力的抓着床帐往上爬,小小的身子,居然爬到了顶处。
一层薄薄的床帐那里经得住他的重量,不等他反应过来,布料就撕裂开,他尖叫着摔落下去。
黑影闪过,男孩只觉得落入一处柔软,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他抬头看,她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面甲,一双漂亮的眼睛透着冰冷。
“我就知道你在那里!”男孩骄傲的说道,“这下抓住……哎哎!你别走呀!”
女子放下他就要离开,但脚下传来阻力,低头看,男孩死死的抱着她的脚不松开。
“你要是不跟我玩,下一次我跑屋檐上跳下去信不信!”
…………
…………
月初,二哥终于来了,每一次到来,都会给他带一瓶难喝的东西。
二哥总是看着他喝完,然后才满意的拿出一盒香溢阁的酥糖给他清口,这也是他的盼望之一。
但是这一次,二哥只带来了一盒酥糖,还有满身的伤。
“二哥你受伤了!”他慌乱的冲到二哥身前,看着伤痕累累的二哥,不敢像往常那样给二哥一个用力的拥抱。
“没事,小伤。”二哥毫不在意,“境内的异妖清干净了,听说翰国有一头高阶异妖在闹事,本来想把它收拾了,结果那家伙还挺能打,你哭什么!”
男孩没有听进去二哥的话,看着他身上的纱布有血迹溢出,眼泪就不争气的往下掉。
“二哥,我的身体没得救了,你别这么拼命了好不好?”
“胡说!二哥用异妖的精血养了你这么久,就差那一头了,到时候用它的血护着你的心脉,再请渊大师给你把经脉改回来就好了知道吗!”
“可是渊大师已经归隐了。”
“二哥能找到他!二哥也能治好你!二哥说要护着你就一定会护着!”
“二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子,就是因为没人疼你,二哥才会加倍对你好啊,等你的身体好了,就都好了。”二哥宠溺的揉男孩的头,然后望向远方,“过一段时间,二哥养好伤,就把那头异妖猎到手,给你治好身子之后,咱俩一块去枫夜天,看万里银海。”
“嗯!”
……
二哥不在的日子里,男孩终于是死皮赖脸的让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大姐姐跟自己一块玩了,虽然后者很不情愿,作为二哥安排的唯一一个影卫,男孩多次作死威胁,她走投无路之下投降了。
男孩玩的游戏很简单,只是在不算宽阔的庭院里抓个蝴蝶,或者去糟蹋一下二哥寄养在他这里的翠鲤。
这两天园里来了一只不安分的花隼,把男孩的窗台当茅厕,这可是气坏了男孩,他正跟大姐姐商量怎么把这抽鸟收拾了。
大姐姐让他改口叫她影七,但是他觉得不好听,就叫七姐姐,七姐姐的建议是直接一剑把花隼剁了,男孩觉得这样太直接,少了很多乐趣,不如设一个陷阱,抓个活的。
外面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已经很久没听见敲门声了,往常二哥都是直接越墙入院,男孩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开门之后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二哥身披战甲,一道狰狞的伤口几乎把他拦腰截断,侍从们惊恐的围在身边,连擦汗的手都是抖的。
“你们干什么!”
他疯了。
“你们送他去疗伤啊!送我这里来干什么!”
“老三……”二哥气若游丝。
“二哥我在……二哥……”
“我……我没救了……”二哥强撑着一口气对他说,“我斗了无数妖魔,却不曾想……败给了人心。”
“二哥……你……我,我去找人给你疗伤……”
“回来!”
“听我说……”二哥涣散的眼神猛然间亮起精光,他另一只手聚起最后一丝源气,然后狠狠的刺入自己胸腔。
“二哥你干什么!”男孩眼睁睁的看着二哥把自己的源丹从体内撕扯出来,递到身前。
“你……拿着这个……”
“我不要,我不要这个,二哥你别这样……”
“拿着!”二哥觉得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生命正加速流逝,“二哥还想护着你……这是二哥最后……能护你的东西了……”
“你给我拿着!”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二哥已经把源丹拍入自己体内。
“你记着……这是个吃人的世界……谁都……都不要信……”
源丹如同一口黑洞,瞬间吞噬了男孩,失去意识前,他唯一的记忆就是二哥合上眼时,脸上带着一丝平静。
…………
…………
好像……做了一场梦。
很疲惫的梦。
他睁开眼,七姐像往常那样侯在门旁,这几年相处下来,影七终于没有原先那么刻板,从未有人陪伴的他,对影七有了一丝异样的情愫,他说不出,但很喜欢这种淡淡的感觉。
“七姐,你又起这么早?”
“殿下,已经快午时了,今天是殿下的成年礼,外面的人都等着呢。”
“成年礼要午后呢,让他们等着呗。”
影七看着一脸睡相的少年,几年时间,那个怯弱的男孩已经长大了,也慢慢得到了重视,再也不需要保护。
可是最想看到这一幕的人,已经不在了。
门外传来侍从的轻语,“三殿下,净海侯求见。”
“那个老家伙找我干嘛?”少年有些诧异,“我还没穿裤子呢。”
话音刚落,衣袍就被影七扔在了少年头上。
“我说七姐,你可是越来越不给面子了啊。”
“快穿。”
……
如今少年的住所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庭院,在他强烈的要求下,他住进了二殿下的鉴荣宫。
“净海侯的意思,是要调走影七?”
“三殿下也可以这样理解,毕竟,当年二殿下编制的影卫这些年都没有重新规划。”
“二哥留给我的影卫,需要别人重新编制?”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三殿下您的影卫不会有人乱动,卑职只是收规起来,看一下能不能再补充新人进入二殿下的编制。”
“新人我会补充,编制我也会亲自排班,鉴荣宫的事,不敢劳烦净海侯操劳了。”
“既然二殿下这样说了,卑职就不多嘴了,只是影七……”
“她?”
“影七本是大殿下的侍从,排编制的话,影七需要调回去。”
“绕了半天,你是想调她走?”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这是大哥的意思?那我回头跟他说一下,把影七留在我这,换人还需要重新调教,怪麻烦的。”
“二殿下。”净海侯很郑重的说,“您和影七的关系,似乎逾越了主仆之别,卑职只是奉命办事,殿下就别为难卑职了。”
“奉命??!!!”他拍案而起,净海侯地位甚高,能够让他奉命的人,就只有……
“殿下,卑职得到的命令是,今天必须带走影七,如果有得罪,还请殿下日后不要记恨。”
“你敢!”灰褐色的源气涌出少年的源丹,厅堂内的摆件被冲击得七零八散,短短几年时间,他的修为如展翼的雏鹰一样进展飞速。
但雏鹰终究只是雏鹰,净海侯简单的威压外放,就逼得少年源气不稳。
“影七,你现在不现身,难道要我寻你?”
净海侯挥手甩出一道源气,门外传来一声闷哼,然后影七脸色苍白的进入厅堂。
“贱婢,跟我走。”
净海侯还未转身,身后却传来了更强烈的源气波动。
“二殿下果然天赋卓越。”净海侯夸了一句,却毫不在意,再高的天赋,终究是气境的毛孩子,这些年他修炼进展神速,但却在气境巅峰迟迟无法突破。
这终究还是别人的天赋。
少年顶着净海侯的压迫,一步一步走到影七身边,他要护住影七,就如同当年二哥护着他一般,因为他知道,如果影七离开了鉴荣宫,等待她的恐怕比死亡更可怕。
“二殿下,您应该清楚,即使我不带走她,她也活不了几年。”
“这就不劳净海侯操心了……”少年额间早就渗出细汗,天境巅峰的威压,不是如今的他可以抗衡的。
净海侯脚下的地板开始震动,最后崩碎,他御起源气,踏在半空,静静的看着暴躁的少年。
碎石向少年靠拢,被压缩成尖锐的石刺,他居然想对净海侯出手!
净海侯一时间有些恍惚,当年也是那样一个少年,面对着数以万计的魔物,挥手间,漫天炽热的星陨,如同灾祸天降。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攻击已经成型,他用尽全力,将数百道石刺爆射出去。
脉印,陨灾!
石刺与净海侯护体源气碰撞,只是溅起些许涟漪,这样的结果没有一点意外,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净海侯来说完全可以忽视。
反倒少年已经脱力。
“二殿下,发泄出来会好受些,要是没余力了,卑职就先告退。”净海侯分出几道源气凝聚成锁链,将影七捆绑,临走前还不忘给少年也套了一层。
“今日卑职奉命办事,多有得罪实属无奈,望二殿下日后能够理解。”
少年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发疯似的咆哮着,那一瞬间,他突然恨自己,恨自己害死了二哥,现在又要害死影七,影七没做错什么,当初是自己死皮赖脸缠着七姐的。
他更多的是恨自己没用。
细微的碎裂声传来,少年只觉得源丹旁燃起另一团烈火,澎湃的力量从这团火中涌出,在净海侯惊愕的目光中,他硬生生的挣断了源气锁链。
在他身上,灰褐色源气和另外一股新生的淡红色源气萦绕在一起,他的瞳色变成了诡异的双色。
“老东西,你今天敢动她,我让你活不过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