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安安静静的用完早膳,平常的像一对成婚已久的夫妻,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偶尔搭上两句话,融洽的不能在融洽了。
唯一的争执恐怕就是在一碗燕窝粥上,贺兰暮云总说那碗燕窝粥有很浓重的血味,顾如锦把自己的碗递给他,说明明就是一样的味道,她怎么没有感觉出什么,贺兰暮云也就这么忽略了,在顾如锦的叮嘱下把燕窝粥喝的干干净净。
“你今日不是要离开吗?”顾如锦开口问道,用手绢拭了拭嘴角,本是平常不过的动作,看在贺兰暮云眼里倒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眼里满满都是顾如锦优柔的姿态。
贺兰暮云也不收回目光,只是灼灼的盯着顾如锦,她今日又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他的目光就像有穿透力一般,直直看进顾如锦那张真实的脸去,“这时候他们已经上路了,既然他们可以安置一个假的你在我身边,我又如何不能让假的我代我走一趟?”
顾如锦微微张大了嘴巴,放在其他场合贺兰暮云这么做也就罢了,可是这是去京城,去见圣上,贺兰暮云的脸上不能总戴着这枚银色面具,然而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
“放心吧,只是让追影暂时替我先行,京城我必须亲自去一趟。”贺兰暮云的心中早已运筹帷幄,不必顾如锦去担心,在这一点上,顾如锦很多时候是觉得自己十分无用的,她似乎只会给贺兰暮云添乱,而一丝一毫都不能替他分担。
顾如锦想到这些,心情又不免低落了下去,神情自然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贺兰暮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把她搂进怀中,道:“如果这些都做不到,我又怎么给你一个安定的家!”
顾如锦蓦然抬头,双瞳中春水涌动,他还记得,他说他要给自己一个安定的家。事到如今,这个愿望还能够实现么?
气氛渐渐冷了下来,顾如锦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从何说起,打破这种僵死气氛的是顾如锦,顾如锦一面整理自己的仪容,泰然自若地在贺兰暮云面前穿衣,一面开口道:“为什么不直接去京城?如果是因为我不能随你一同去的话,那你大可不必再在此停留……”
“即使你想一起去我也不会允许的!”贺兰暮云打断道:“你的身份不宜回去京城。至于为什么要在此停留,只是我也有些事情要处理罢了。”
贺兰暮云想到昨日那辆失控疾行的马车,他没有告诉顾如锦,那辆马车已经被他收拾,他没有告诉顾如锦,那辆马车原本的目标不是她,而是他。顾如锦一定不会想到,那时待在马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怎么样也摆脱不了的慕家三少。
慕枫来这么一遭不过就是为了引出贺兰暮云,当然,慕枫虽然成功了,但他并不知晓贺兰暮云跟着的人正是顾如锦。
慕枫只是接到贺兰清明暗卫的消息,察觉到贺兰暮云的行踪,慕枫赶到的时候果然发现,贺兰暮云在跟随两名女子,其中一名他是认得的,锦玉阁的铃铛。
慕枫并没有从铃铛联想到顾如锦的身上,他只是想尽快完成任务,他要找到顾如锦。他以为,贺兰暮云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想从铃铛那处得到顾如锦的消息。
贺兰暮云的一心为她,让顾如锦觉得五味杂陈,她之前答应贺兰暮云不抛弃他,留在他的身边也只是说时刻与他保持联系,帮他寻找解除蛊毒的方法,她并没有想真的跟随他的步伐,随他去京城,随他掺和进皇族的斗争。
“如此甚好,我想留在锦州。”这算是顾如锦的表态了,她知道贺兰暮云会明白她的意思,柳家的事情让她无法释怀,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她最终还是会选择回到锦州,这里是她出发的地方,她但愿,这也是她终结此生的地方。
他若无其事的咳了咳嗽,撇开这个话题,道:“今日要去哪儿?”
顾如锦整整齐齐穿戴好,今日换了一身天蓝色露踝百褶袄裙,一双白色勾着蓝色青花模样的绣花鞋露出来,素净又秀美,稳重又端庄。
今日顾如锦的打扮与往常不一样,似乎更加正经一些,平时要多朴素就有多朴素。贺兰暮云即使多日未见顾如锦,但以他对她的了解,穿衣风格的细微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今日去处理锦玉阁一事,宋夫人与江夫人虽然都撤回了资产,但交易手续还不完全,而且,有的事情还是让她们俩出面比较好,要不然怎么调出云苓山庄那个大主。”顾如锦从窗户处伸出一只手,探了探温度,收回手的时候她叹了口气,道:“明明出了太阳,感觉还是凉飕飕的。”
这话是在自言自语,顾如锦最近越发伤春感秋起来,说话间温婉哀伤,又回到了那种江南女子的特有风情。
贺兰暮云解下自己身上的狐皮风衣,披在了顾如锦的身上,顾如锦蹙额,想要脱下还回去,却被贺兰暮云一个眼神给禁了声,乖乖的穿好风衣,再乖乖的被贺兰暮云牵出门去。
“小姐,您去看看铃铛姑娘吧!”说话的人是李叔,这是这么久时间以来,李叔第一次见顾如锦,同样也是第一次和她说话。
当时顾如锦曝光自己的身份,她是顾如锦的事实再也瞒不住锦州的人,但除了锦州,消息就被贺兰清明给遏制了。李叔自然也知晓了顾如锦的真实身份,只是他一向是个善于闭口的人,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
然而,也正因为这样,顾如锦才觉得李叔要说的事情不是小事,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她道:“慢慢说,铃铛出什么事了?”
李叔的额头上满是汗珠,看起来很是心急,“铃铛姑娘的额头上不是有伤么,昨日碰了太多水,现在伤口发炎高烧不退,连大夫都束手无策了,我没有法子,只能来叨扰小姐您了。”
顾如锦还没听完就一边往铃铛的房间里走去,一边开口道:“说什么叨扰!我拿你们当自家人,你们却和我这般见外!”
顾如锦踏入房间,铃铛就躺在床上,满脸涨红,头上的绷带被拆开,露出深及入骨的伤口。
铃铛的伤口原本已经开始结痂,顾如锦的药膏很有效,但也十分忌水,昨日淋了那么多雨,铃铛额上全然裂开,并且开始溃烂,隐约可见其里的白骨,样子很是慎人。
顾如锦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夫,顾如锦看向他问道:“结果如何?”
“伤口已经溃烂,因昨日淋雨感染了太多病菌,病菌通过伤口渗入身体,才导致这位姑娘高烧不退,只是一般的高烧只用等退烧就能痊愈了,这伤口感染的……可就难办了!”
顾如锦皱了皱眉,走到床边替铃铛诊脉,那大夫说的不错,铃铛的伤口感染病菌太严重,已经超出了她抵抗力能够承受的范围,顾如锦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贺兰暮云。
贺兰暮云的袖口中忽然飞出一根金色的一线,一端牵在他的手上,一端缠绕在铃铛的手腕上。
良久,贺兰暮云开口道:“两种办法,一是等她自我愈合,如果她能自己醒来而不通过药物治疗,就说明她的身体战胜了病菌,不过这种方法成功的几率只有两成。”
顾如锦默默的摇了摇头,两成的几率存活,这样任其自生自灭的方式她担不起那个后果,还有心里的罪责感。
“第二种方法,去除她额上伤口的死肉,这个方法……会让她的额头留下抹不平的疤痕,并且会让疤痕扩大,更加狰狞!”贺兰暮云说第二种方法的时候显然温吞了许多,的确,这个方法更让人心惊。
顾如锦这回想摇头却连头都摇不动了,方法只有这两种,怎样抉择都异常的困难,怎样抉择,对铃铛来说都是一种伤害。顾如锦不能选,她无法替铃铛选择!
“事实上,她的容貌再也回不来了,只不过一种伤害更大,一种伤害更小罢了,要如何选择,你做决定吧,她不会怪你的!并且,决定需要趁早。”贺兰暮云说道,这让顾如锦的心越发沉重了。
顾如锦暂且还做不出决定,半晌,她才艰难的开口道:“你晚上再来一趟吧,我给你答复,若是铃铛在此期间醒来了,我想尊重她的决定!”
贺兰暮云点点头。
顾如锦继续对贺兰暮云说道:“今日我应该是出不去了,宋夫人那里我改日再去,你如果有事情要去处理的话就别耽搁了。”
贺兰暮云想想自己也不方便在铃铛的房间里久留,另外他也确实有正事要办,今日来见顾如锦也只是单纯的因为思念,贺兰暮云点点头,离开了锦玉阁。
顾如锦颓然的坐在床边,伸出手指抚平铃铛眉心的皱纹,“铃铛,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尽心尽力,我却连你的性命,你的容貌都保不住!你会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