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众人只是围观着,觉得大碗里的蛋颜色古怪,并未品尝,直到有人认出皮蛋,直言他在长安城见过,并且吃了一块,赞叹其正宗,众人这才纷纷试吃。
于是乎,一个又一个的人试吃,大多叫好其绝佳的滋味,皮蛋的美味又一次在渭城收获一大批顾客。
围观的人并不讲排队这么一说,争先恐后地挤着,想要吃下几瓣,造成试吃的速度极其之慢。
李敢看着这缓慢的试水,却是只能干看着,有心无力。
试吃正火急火燎的进行着,有许多尝了酒露与皮蛋的人起了买上一份的打算,走进店铺,问起了价格,另还有一些人瞧见试吃的坚辛,也懒得试吃,或直接离去或上店购买。
试吃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原本翘首以盼的后方却是哄乱了起来,崔不为皱眉望去,发现一个膀大腰圆的九尺壮汉,抖动着胡须,眼神犀利,一把将人群推开,拔出一条路来。
众人瞧见了壮汉的模样,本打算破口大骂的嘴却是闭上了,不置一词,纷纷让步。
满脸横肉的壮汉名为黄霸,在十里范围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靠着一身巨力欺压乡里,人们往往是敢怒不敢言。
此刻见了他,便像是见到了瘟神一般,一点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黄霸的恶名也曾传到过地方官员的耳中,但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只是仗势欺人或热衷于吃霸王餐,所以也都不愿意招惹是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黄霸窜到了前面,抄起筷子便夹了一块皮蛋放入口中,嚼了嚼觉得味道不错,又连续夹了好几块。
吃了好几块皮蛋以后,他又饮了一口酒露,觉得这酒比平常喝的刺激多了,便扣了几坛放在随身的布袋里面,这时候他并不打算收手,又将皮蛋倒在一只大碗里,旁若无人的想要离开。
带走了几坛酒露也就算了,毕竟还剩下几坛,但黄霸将皮蛋尽数卷走,便让崔不为有些忍不住了。
不理会大欢在旁劝阻,崔不为剑眉一耸,冷声道:“怎么,拿了咱的东西,屁也不放一个就想走么?”
黄霸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瞧了一眼崔不为,不怀好意地道:“你是要老子放个屁再走?好,老子就勉强放几个。”
“噗噗噗……”
一串屁声响起。
旁边站着的众人一脸嫌弃的退后几步,通通捂紧鼻子。
虽然很是嫌弃,但众人想看看热闹,并没有走远。
寂静。
场面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打从崔不为他记事起,他父亲就教他一句话,尊严是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
黄霸的无礼,直接让他沉于愤怒。
他不仅看重尊严,还很推崇礼节,要不然他便不会在窦婴给他的一堆选择里挑了太乐令。
黄霸这一下子两条都触犯了他,崔不为焉能不火冒三丈?
崔不为双手捏紧,一字一顿的道,“我也想和气生财,这位兄弟不如把东西放下,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你就别走了。”
黄霸把手中大碗放回案上,背上布袋也平放于地,捏着手,发出清脆的骨响,笑了笑,“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让我走不了的,不如这样,咱们直接来打一场,你叫上你们店的伙计一起上,小爷我下手有分寸,保证你们死不了。”
崔不为撇嘴,“对付你这种头大无脑的人,还用不着一起上,我一个人就够了。”
黄霸嘿嘿一笑,没有多说,只是极其轻佻地勾了勾手。
李敢便在一旁看着崔不为猛冲过去,躲闪之下,竟是与那黄霸不分上下。
片刻后,形势发生变化。
崔不为一招一式依旧敏捷,动若惊兔,跃似凶狼,凭此将那壮实魁梧的黄霸戏耍于鼓掌之间。
李敢他从未见崔不为动过武,今日一瞧,发现他竟也是个练家子。
不过想想也是,外祖父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又怎么会忘了当时汉人尚武这一根本呢,定是严加要求了的。
而众人见小小的酒馆竟也隐藏如此身手出众的年轻人,解了一口他们久屈于黄霸凶威之下的恶气,纷纷叫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黄霸的心也越来越急,最后竟是体力不支地瘫坐地上。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冲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铠甲的壮士。
人群中一阵惊呼。
“吴尉史!”
“尉史怎么来了?”
“还不是动静闹地太大了。”
“这黄霸今儿个也是碰到狠人了!”
那吴尉史手执长鞭,立在黄霸一侧,拿鞭子往他身上一抽,黄霸吃痛之下跳了起来。
吴尉史见他跳起身,调侃道:“哟,想不到黄霸你也有被人教训的时候啊,看来你这白食吃地也不容易么?”
“少费话,你吴尉史虽有官威,也不过是老子的手下败将,再说了,老子今日……只不过是失手罢了……”
吴尉史瞪了他一眼,“呸,要不是你爹救过我,我敬你是条汉子,就你犯的事,早领百八十板子了!老子打不过你,难道不可以群殴么?”
黄霸闷闷不乐地别过头去。
崔不为听出来了,他们俩是有旧情的,不禁微眯着眼睛,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李敢见状也向崔不为靠拢。
吴尉史这时训完了黄霸,便向崔不为望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不是太乐令么?怎么会和黄霸打了起来?
尉史掌百里之治安,是六百石的官职,而太乐令虽也是六百石的官职,但人家掌一国之礼,是京官,又隶属于太常,可以上达天听,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他是怎么认出崔不为是太乐令的,则是他曾慕窦婴的名,一年前去他府上拜见过他,只不没见到见面。
而当时崔不为意气风发地离开窦府,他在偏厅偶见过一面,好事问起旁人,才知道崔不为是太乐令,也是窦婴的心腹。
也不管崔不为认不认识他了,吴尉史让随从把黄霸拉到一边,对崔不为笑道,“不是崔兄可否赏光来我府上一叙,尝尝我那贱妾现磨好待吃的时兴豆腐。”
他认出我了?他知道我是谁?他怎么知道我姓崔?崔不为心里直犯嘀咕,沉吟片刻,“可以,请大人等在下处理点事。”
“可!”
崔不为转身吩咐大欢继续组织试吃,便将黄霸布袋里的酒露恢复原位,置于案上。
尔后他又把李敢拉到身侧,牵着他的手道:“在下可以带个小孩一起去么?”
吴尉史哈哈笑道:“欢迎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