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东方朔如此傲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嘘声一片。
与他对辩的壮硕男子轻咳一声,抚?道:“东方兄,看客们都等急了,想观一场慷慨激昂的辩论呢,咱们开始吧?”
“有辱斯文!”
“哈?”
东方朔表情肃穆,前进一步,咄咄逼人道:“我等儒者,守仁礼崇道义,反观你,屈高节而献媚于区区旁观者,表面上随性于天地,尚无为之为,实则等若浮萍,不思进取!”
好个东方朔,不说开始就开始便算了,还要诽谤自己。
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壮硕男子亦是上前一步,丝毫不让:“身国同治,以两相自然为本,事因之而循之,物因之而动之,法天地之使万物自然,甚至不得不然而为,以无为谓之使物我自然,以使物我共逍遥,善于行不言之教,使人自化。
形“大音希声”之“仁”,故看似无所作为,实则无所不为,比之儒家刻意为之强多了!”
东方朔冷笑一声:“依在下之见,刻意也是迎合时势之举,识时务者为英雄,春秋之大一统者,乃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
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
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
吾儒术上通孝义天理,下接万民之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常伦续,深入人心,实百家之首!”
三言两语就想确立正统地位?没门!壮硕男子立即反击。
“胡说,黄老之学自开国便延用至今,方今国泰民安,足可见是为最为上等的治国利民之策!”
两人你来我往间气氛陡升,辩到最激烈处,东方朔竟是手舞足蹈了起来。
“既然你笃定道家为正统,可使天下大同,那我问你一个关于帝王之道的问题。
同样的国策,虞舜就能垂拱而治,而周文王,却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呢?
为什么同样的刑罚,在周代可以收到四十余年、囹圄空虚的奇效,而到了秦人那里,竟然“死者甚众,刑者相望”呢?”
而壮硕男子那里见过像东方朔这样辩个论还手脚并用的人,呆滞半晌,忘了原先想好的说辞,顿时气短,一口气泄了一半。
“这……”
东方朔背着手,昂首挺胸道:“你且听听我们儒家是怎么处理的。
同方不同效,实则是万民风气问题,以至于廉耻混乱,贤愚混淆,所以培养贤能可以破除积弊。
对于培养贤能,我们儒家觉得教化一词足以,不重视教化而希望得到贤者,就如同一块玉,不对它进行雕凿,却希望它光彩熠熠一样。
若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这样就何愁天下英才不可得?
要改变这种状况,就必须实行贤能为上,量才任官,录德定位的政策!”
“额……”
被东方朔压制的结果就是,壮硕男子到后面往往来不及想出答案,便被东方朔连珠炮似的一个个问题问地哑口无言。
最终,东方朔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锁定胜局,潇洒下台。
孔子作古,“儒分为八“。
而其中主要有两派,一是孟子出子思一系传道,二是荀子出子夏一系传经。
李敢觉得东方朔很明显是子思一系传道的,因为他有很多自己的见解。
道家系别五花八门,而壮硕男子则是当今主流黄老之学的。
两者一碰撞,儒家更胜一筹,当然,李敢也不否认是由于东方朔的个人魅力……
东方朔见对手神情萎靡不振,已经是败下阵来,于是大刀阔斧地走下擂台。
众围观者一片欢呼。
赢下擂台,东方朔并未急着离去,而是朝陈夫子方向走来,眉眼带笑。
“陈师,好久不见!”
陈夫子哈哈笑道:“难得你还记得老头子,不过老夫愧不敢称你师。”
“一年前,就在此处,陈夫子横刀立马舌战群儒的场面可还萦绕在小子心中,历历在目!这一声陈师,当得起!”
陈夫子摆摆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要说今日之辩,纵览全场,属你这儿最为精彩!”
能叫东方朔佩服,甘为学生,看来陈夫子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啊,李敢不禁想打听打听他的过往。
做他的关门弟子,表面上是他倒贴,但李敢不得不怀疑是自已捡了个大便宜。
话了几句旧事,东方朔把目光落在陈夫子身侧,疑惑道:“这些小少年……是陈师的弟子?”
陈夫子点头。
东方朔眼中浮现憧憬:“唔,小子有点羡慕陈师了,教十余学生,悠然于农田瓦舍,多么惬意自在!”
“羡慕?真要让你学老夫你反而不会干,你注定是不甘于平庸的人。”
陈夫子不以为意。
东方朔嘿嘿一笑:“还是陈师了解小子。”
这时候其他擂台正激昂澎湃,台下叫好声一片,喧嚣不止。
皱着眉头的陈夫子提议道:“此处太吵,咱们去附近的茶舍“卜肆”闲聊吧,空间大了也好让老夫的学生向你请教些问题。”
“得嘞!陈师与众师弟师妹请!”
陈夫子没谦让,往楼道口走去,而李昭儿牵着李敢与一众少年,几个小厮,紧随其后,东方朔殿后跟上。
“卜肆”地处长安东市,一行人沿着杜门大街略走片刻便到了。
但陈夫子等人刚进门,还未坐下,就看见东方朔被卜者占卜吸引过去了。
“东方先生是个敏而幽默的人,学问属实不错,你们要多向他问问题,不用拘束,他平时谦谦……有礼……”
没等陈夫子把话说完,只见东方朔与那位卜筮者竟是没头没脑地理论了起来。
“呵!”
东方朔语气不善地说道,“先生一卜就错,何来卜者之誉?占吉而实凶,占富而实贫,岂非欺世盗名,不就是想骗几个钱花罢了。”
那卜者被说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愿意当众服输,赌气道:“你如此轻看在下,想来必是卜筮高手,那就请你为在下卜一卦,倘若说准了,在下就将这龟甲当面踩碎,倘若你输了,那就从在下胯下钻过去怎么样?”
“好!”
人群中一阵高呼,东方朔也大叫一声道:“这有何难,咱们击掌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