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沈仪准备更衣睡下,可是沈念秋在宴会上的那一舞,他还是不能忘却,甚至有些疑虑,隐隐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实在是想不通,一向性情孤傲的沈念秋,怎么就突然要在宴会上献一如此惊艳的舞蹈,而且从不爱沾染王公贵族子弟的她,竟然向慕容千枫敬了一杯茶。
沈仪越想越不安心,宴会上,慕容蹇已经是对他的芥蒂深了几分,如此情况,尽管他不想多生事端,可慕容千枫也会对他步步紧逼。
沈仪心里一阵烦乱,想的出神,此时,门外一阵躁动,嘈杂之声见见想起。
沈仪皱起眉头,正要出门看看是发生了何事。
“将军,不好了!”林峙慌慌张张跑进来,甚至没有先问候沈仪,就擅自撞开门闯进来。
沈仪有些不悦,见他如此着急,房门都没有来得及关上,“什么事。”他沉声问。
林峙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公子他……”他话语顿了顿。
沈仪心中不免一怔,想来莫不是沈倾出了什么事,连忙一把抓住林峙问:“快说!”
林峙咽了一口口水,眉头拧成一团,“公子他自杀了!”
“什么?!”沈仪如遭雷劈,连连后退几步,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好在撑住了桌子,才勉强站稳。
林峙连忙上前一步,扶着沈仪,不料沈仪一把把他推开,冲了出去,林峙一怔,也连忙跟上。
沈倾的房间内,地上是一摊红的刺眼的鲜血,只见沈倾倒在床边,胸口处是一片血迹,伤口像是一朵绽开的红色雪莲,不停有新的温热的鲜血缓缓留出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和一把短匕首。
“快,快去叫郎中来,叫郎中来!”沈仪慌得手足无措,话都说不清楚,他上前把沈倾抱起来,让他躺在床上,然后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衣裳撕下几段,包裹住沈倾的伤口,防止有更多的鲜血留出来。
将军府中的下人们慌张的跑去找郎中,乱成一团,也几间黑漆漆的房屋中的人睡了之后听到响动,也纷纷亮起灯出来帮忙。
沈仪颤抖着双手,把沈倾手中攥紧的一张纸扯出来,只见上面沾染着几滴殷红的血渍,还有几处水痕,弄的纸皱皱的,是泪吗,沈仪想。
“父亲大人在上,请恕孩儿不孝,身体虽受之父母,可孩儿再无脸面活在这世上,父亲不愿赎罪,那孩儿便代替您赎,只是孩儿区区一条性命,怎抵得过那三万亡灵,孩儿愿在地狱之中,忍受酷刑拷打,恳求那些亡灵安息,放过父亲,可若有一天父亲仍是遇到他们,莫要怪罪孩儿,只是罪孽太过深重,孩儿也无能为力,还望父亲好自珍重,照顾好妹妹念秋,切勿挂念。”
沈仪双手颤抖着,连纸张都起了“沙沙”的声音,几十年都没有流过眼泪的他,此时却红了眼眶,泪水全部积在眼睛里,眼前的东西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心里暗想着,沈倾居然愿意喊他一声父亲,愿意为他在地狱忍受酷刑,愿意为他去赎罪,可他不需要,那些罪恶深深包裹着他,他不怕,他宁愿那三万亡灵涌到他身上,把他啃食的连渣都不剩,也希望沈倾和沈念秋能好好度过这次刮起的大风,等待云归之时。
“父亲!”沈念秋慌张从门外进来只见满地的鲜血和躺在床上的沈倾,她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沈仪连忙眨眨眼睛,不让眼泪留出来,“已经令人去请郎中了。”
沈念秋定定的站着,虽是如花般的容貌,眼里却是划过一滴泪,但是她此时什么也不能做。
“将军!”林峙带着郎中一路小跑进来,沈仪如同看见一颗救命稻草,连忙抓住他过来医治沈倾。
郎中先有条不紊的伸手把脉,空气中十分宁静,没有人敢说话,只有沈仪紧张的喘着大气,额上豆大的汗珠缓缓留下。
“父亲别着急,兄长会好的。”沈念秋见沈仪如此紧张着急,便看着他柔声安慰道。
沈仪点点头,可仍然是目不转睛皱眉的看着郎中和躺在床上的沈倾。
“沈将军。”郎中缓缓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沈仪连忙上前急切询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郎中撸缕了一把长长胡须,面色有些凝重,“令郎伤势很重,怕要是过些天才能醒过来,我给将军开些药方,期间需要不停的给他灌这些药,醒来后请立刻找我来复诊,切记,万万不可大动筋骨。”
沈仪连忙点了点头,又见郎中把沈倾衣裳小心剪开,看那胸膛前,触目惊心的伤口,沈仪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刺了一下似的,硬生生的疼。
老郎中先为沈倾用热水擦试着伤口上的血渍,然而血流过多,地上装着热水的木桶,经过擦拭了几次伤口的布子的清洗,已经变成了淡红色,冒着丝丝热气。
而后,他又从药箱里拿出各种小药罐,一样一样的涂在伤口上,随后,小心包扎好,嘱咐说道:“将军,我且先把这些药留下,记住一天换一次,切勿耽搁。”
沈仪点头如捣蒜一般,然后派人送老郎中回去,他看着躺在软榻上昏迷不醒的沈倾,心里不由一阵心疼,手里的信越攥越紧,已经皱成了一团。
沈念秋也望着沈倾,沉默不语。
“父亲,”沈念秋见沈仪满眼疲惫,于是便轻声说道:“您先去歇息吧,我来守着兄长。”
沈仪重重叹了口气,“那……”他又望了望躺在榻上的沈倾,也不忍沈念秋如此劳累,便对她说道:“辛苦你了,后夜就让下人们看着吧,你也早些歇息。”
沈念秋点点头,扶着沈仪送他回了寝室。
沈仪缓缓展开紧握的手,那张纸已经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他缓缓放下,紧闭双眼,隐忍着心中的痛苦,伴随着喘息之声,眼角一滴泪落下,流下了一道长长的水痕。
忽然,一阵杀气直逼而来,几乎是眨眼间,一支羽箭穿过深秋的流霜,带着一阵疾风,从窗外直直朝着沈仪射来!
沈仪长袖一挥,一把抓住那支羽箭,羽箭速度极快,摩擦的沈仪手掌心里一阵生疼,几乎是要,灼烧起来。
沈仪睁开双眼,红红的眼眶里,尽是狠意,只见那羽箭在自己头边仅仅有几寸距离停下,沈仪握住箭的手一用力,稍稍颤抖着,羽箭立刻断成了两截。
他缓缓偏头去看,只见慕容千羽不徐不疾的从门外走来,“沈将军真是好武功。”他轻笑一声,不知其中意味。
沈仪冷冷的看着他,把折断的羽箭扔到他脚下,“你想要做什么?”
慕容千羽迈过地上羽箭,径直朝着沈仪走来,“将军又想要做什么呢?”
沈仪冷哼一声,暗想慕容千羽此次“拜访”绝非善意。
慕容千羽见他不回答,便转身把门关上,“将军想要活下去吗?”慕容千羽沉声问,“或者,”他太眼看着沈仪,眸子里的冷郁寒光正如方才那支羽箭直直朝着沈仪射来,“将军想让沈倾和沈念秋活下去吗?”
沈仪一怔,避开慕容千羽的目光。
慕容千羽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怎么,沈将军,”他继续问:“这么自信自己能斗得过慕容千枫吗?”
沈仪微微颔首,暗想这慕容千羽怕是来结盟的,然而此人也绝非善类,可是慕容千枫那边,自己确实没有十分的把握去应对。
慕容千羽见沈仪沉默不语,倒是不再试探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沈将军,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沈仪沉声反问道。
慕容千羽勾起唇角一笑,“你参与魏瑾一案,我可以帮你遮过去,也可以帮你应对慕容千枫,但是,”慕容千羽顿了顿,“你要帮我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沈仪猛的一怔,“当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如何帮你查清楚。”
慕容千羽看着沈仪,冷声说道:“当年你是一个副将,可现在,你可是威震朝野的大将军。”
“威震朝野?”沈仪自嘲道:“陛下已经收了我的禁兵虎符,我如何威震朝野?”
“话可不能这么说,”慕容千羽见他如此,便说道:“沈将军马上就要成为皇家国戚了,怎还如此谦虚?”
“皇家国戚?”沈仪一怔,没有反应过来慕容千羽在说些什么?
慕容千羽也同样是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了沈仪还不知道沈念秋要嫁给慕容千枫,不过按照这样来说,这沈念秋还真是不同寻常女子。
“提醒你一下,”慕容千羽说:“今日宴会,令爱沈念秋可有向慕容千枫示意?”
沈仪猛的一怔,脑子里一片空白,沈念秋!原来她要参加宴会,是这个意思!
“劝将军日后说话可要注意隔墙有耳。”慕容千羽冷冷的说道。
沈仪心中陡然一紧,暗想那日沈倾发现密信后,他二人的交谈,怕是一字不落的穿到了沈念秋的耳朵里!所以沈念秋的意思,是想要嫁给慕容千枫,好帮助自己留意他的动向,监视他?!
“你想的不错。”沈仪在思索着什么,慕容千羽一清二楚。
沈仪练练后退两步,“怎么会,怎么会……”他喃喃自语着,眼神都有些恍惚了,自己苦苦隐瞒了几十年,终是被发现了,自己苦苦想要保护的人,终是卷进来了。
“沈将军,”慕容千羽继续说道:“怎么,想好了吗。”
沈仪双拳紧握,指节都泛了白,关节处响起了清脆的响声,额上青筋暴起,他沉声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