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难
秦枫之语,字字分明,在庄鹭的脑中挥之不去。
天色逐渐晚。
委托台湾室友的探询都陆续有了结果,结果却只让人更加绝望。
对孟醴的愤怒,对柏然的担忧,再加上那份对柳夏肝肠寸断的牵挂,直熬得她心慌意乱,坐立两难。
她点开手机的简讯界面,颔首一叹,早已破碎的世界还有什么好顾忌?可笑。
“柏然你現在在哪?”
十分钟,有如百年长。
“在水木,怎麼了?”
“忙嗎?”
“沒事,你說”
“當面講,等我一會。”
“好,一樓進門左手深處。”
因为背靠宿舍群,水木食堂的人气比风云楼稍微旺些,夜里三五成群,仍有嬉笑怒骂声。庄鹭坚定的脚步回响在走廊,冰冷的手心里是汗。
柏然背门而坐,孟醴先看到了庄鹭。她听闻过太多庄鹭博学多才的传闻,她赶紧站起身来,双手规规矩矩地叠在身前。“学姐好!”
庄鹭失望的眼神扫过她透澈灵动的双眸,清纯俏丽的脸蛋,白皙动人的脖颈,盈盈可握的纤腰,没有理她,只是对温柏然叹了口气。“借一步说话?”
温柏然望着孟醴,一颦一簇都动心弦。“无所谓,一起说吧。”
孟醴眼中闪烁过一缕感动,她强笑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学姐可能有重要的事。我出去给你们带杯果汁吧。”
“无所谓,一起说吧。”庄鹭冰冷地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孟醴。“孟醴你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不是酒店小姐?”
孟醴愣住。张口,哑然。
“默认了?”庄鹭的眼中尽是愤怒和鄙夷。“欺骗我们很好玩吗,为什么你这种人非得装得跟小白兔一样,因为柏然家里有钱吗?因为他大方是吗?”
“不是那样的……”
“够了。”温柏然的声音低沉地好似从地底渗出来。“小鹭我知道了,你走吧。”
庄鹭讶异地望着温柏然。“你是聋还是傻?我们同志游行前一天晚上她还去陪客了你知道吗?”
“不是的,不是的。”孟醴慌张而无助地望着陷入沉默的温柏然,泪已湿了眼眶。“我只是想早点还包大哥钱,柏然我是爱你的。”
“你还要再演……”庄鹭的话音未落,但闻轰的一声巨响,温柏然的右拳用力地砸在桌上,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在食堂内百十人诧异的目光中,他紧紧牵着孟醴的手,消失在夜幕深处。
庄鹭怔怔地站在原地,保持着最后与温柏然对视的那个姿势,她的瞳孔上仿佛还灼着那个野兽一样的目光。
她颓然坐落在余温犹存的椅子上。
她想倚靠,找不见那个肩膀。
她想哭,今日的泪早已流干。
8.别来沧海
成功湖渐渐被夕阳染成了酒红,眼看又是一天。
101年11月15日,独自走遍校园的每个角落,熟悉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你。回忆成了女孩唯一赖以呼吸的稀薄氧气。
“就那人渣?三十年兄弟你自己嫁啊!”女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咆哮着,仍在通话中的iPhone5划出一条抛物线,在平静的湖面荡起一阵涟漪。
她蜷坐成一团把头埋进臂弯,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青草上。
阳光照得她感觉好冷。
蓦然,玩世不恭的语调在身后响起。“大小姐,啥事儿发这么大脾气呀?”
女孩触电似的回头,濛濛的泪光中,渐渐清晰的竟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我去,咋整的啊,您这都可以cosplay大熊猫啦!头发怎么也剪短了,嘿,有点像超级玛丽那小蘑菇……”男孩没有能接着往下说,因为女孩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用力地似乎想嵌进他的身体里。他把已本能地举起要去推开的手停在风中,温柔地看着怀里嚎啕大哭的女孩,微笑。
“丑死了啦,别看我。”过了好久,女孩一边哽咽地转开一边笑着把鼻涕往男孩的胸口抹去。“咦,你这哪捡的衣服,好臭。”
“切,这是男人香好吗!上一套更香,我上周末实在受不了才给扔了。”
女孩含情脉脉地望着眼前人。
“哎呀你瘦了,也晒黑了好多……嘻嘻,不过我还是喜欢!”
“黑个串串,这层只是污垢了啦,等会儿我洗完澡你再看,不要太白我告诉你!”
“嘻嘻,赶紧洗赶紧洗,还我亲爱的小白脸。”女孩傻笑着,拉起男孩的衣角往回走,暖暖的余晖照着这两个年轻的背影。
“喂,你的单车怎么这个颜色?好娘炮内!”
“盛情难却啊,盛情难却。那夜,我在深山遇到一个姑娘,她说此神驹伴随她征战多年,一定要送给我作定情信物。”男孩仰首望着漫天彩霞,仿佛陷入深深回忆。
“噗嗤!得多虎背熊腰的姑娘才驾驭得了这么大的单车哟!我夏哥哥真是好口福!”
“是啊……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高是矮。”
“讨厌!”女孩使劲拧了一下男孩的胳膊,疼得他原地蹦了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十几天去哪儿了呢!”
“嘿嘿,突然有了点灵感,直接单车环岛去啦,最后觉得不过瘾,又从花莲上中横回来了。”
“啊?!你一个人?环岛,还骑了中横?太危险了吧,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
“哈哈,我的错,一个人一台车,海阔天高,骑着骑着就放空了。我今天路过小吃街看到电视,才突然想起这茬儿……”男孩略一沉吟。“诶不过话说,综合台那张照片是你给的吗?”
“不然嘞?你以为你那深山美女啊?”
“靠!下次选张帅点儿的。第一次上省级频道,太影响我光辉形象了哇!”
“想得美嘞!你要敢再失踪,我就给你P一脸麻子!”
“要不换成青春痘吧?嚯,这满脸朝气,也不错哦。”
“夏哥……为什么呢,我感觉你不一样了。”
“傻瓜,昨天的河你再也找不回,今天的我肯定也是你从没见过的我呀。”柳夏若有所思地低头说着。“即使不用一天那么长,比如待会我回宿舍去甩个大条,再出现在你面前时,其实也已经是另外一个人啦,何况现在我与你认识的那个夏哥哥已经隔了十几根大条的距离……”
“夏哥。”女孩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男孩明亮的眸中是无尽的安详。
阵阵晚风撩过她的发,女孩深情地笑着。“真希望这条路有一辈子那么长。”
“傻孩子。”男孩轻轻一笑推开了残阳夕照的院门。
那院门锈迹斑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