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罗小时候,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等他长大一些,爬上树干,看到麦田的边际是一座大山。等他再长大一些,他爬上了那座山,看到的是另一座山。等到他再长到十五岁,他开始务农了,他的父亲是农民,父亲的父亲也是农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还是农民,他注定也是一个农民。每当他爬上树顶凝望远处愣神,与他同龄的艾尔德里奇就会在树下用石子丢他,将他拉回现实。
六十多年前,世界还尚未分散,所见之处皆是浓雾,不朽古龙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人类只能作为龙的食物,像蛆虫一样躲避着它们,艰难地繁衍生息。
葛温本是亚诺尔隆德的国王,亚诺尔隆德也只是众多城邦中的一个,直到他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发现了火。
葛温的力量迅速膨胀,亚诺尔隆德的领土也随之扩张。甚至引起了龙类的注意,但为时已晚,葛温并没有给这群畜生任何机会,一夜之间,葛温率领银骑士杀上了古龙盘踞的世界之树,在树顶杀死了黑龙王尼德霍格。
接着,葛温以火的力量,与太阳产生了联系,劈开浓雾,阳光也终于照耀在了世间。
自此,人类再也不必在阴暗的世界中苟活,担心成为野兽或龙类的食物。原本互相争斗的城邦也很快向葛温臣服。他为人类世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文明,成为了这世间毫无争议的神明,世称太阳神葛温。
斯皮罗出身的村庄隶属于卡利姆城,这里从来没有遭到过龙类屠戮,这些故事自然只是当传说听罢了。这日,他干了一上午农活,太阳越来越毒,他便来到田埂旁的树荫下,艾尔德里奇早就在这打着盹了,斯皮罗踢了他一脚。艾尔德里奇也不睁眼,往旁边挪了挪。斯皮罗便坐下,掏出已经发硬的面包,就着水解决自己的午饭。
艾尔德里奇是个孤儿,早些年收成不好,他母亲挺着肚子从别处逃荒到他们这,嫁给了一个老光棍,之后产下艾尔德里奇。但生下他没多久母亲便咽了气,老光棍一个人将他抚养长大。老光棍几年前也死了。艾尔德里奇便也种起老光棍生前租的地,平时一个人过活。
远远地,中年男人们也有自己的一块正午聚集地,他的父亲老斯皮罗也在其中。他们放肆的大笑,无比快乐。斯皮罗与艾尔德里奇最开始也是和他们坐在一起的,但他们是唯二的少年,大人们便总拿他们打趣,加上少年有少年的话题。渐渐地,每到休息时分,他俩便默契地来到另一处树荫下。
斯皮罗吃着面包,喝着水,身旁的艾尔德里奇出声了。
“你听说了没有,军队要经过咱们这了。”
葛温王的势力早已渗透进这片大陆,但仍存在些边边角角的城邦,这些君主仍不愿投诚,艰难的维持。这些年葛温王的军队南征北伐,这些势力生存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一上午的劳作已让斯皮罗非常疲惫,他并不想作答,噙这嘴里的面包,含糊地应了一声。
艾尔德里奇见他不答话,沉默了一会,问:“你想一辈子在这深山老林待着?”
斯皮罗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不想,哪个少年想过这一辈子能看到老的生活?他们的村落要去镇上都需要步行一整天,大部分人只能模糊地知道世界上有一位葛温王,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城邦叫卡里姆
夜深人静时他也无数次幻想过要做出一番丰功伟绩,最起码,也要让磨厂主的女儿刮目相看,但是这些终归只是幻想,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为今天要施多少肥,除多少草发愁。
渐渐地,他的幻想也越来越实际。变成了他家租种的麦田的所有者,葛朗台先生突发急病,他无儿无女,自己在他临终前照顾一番,那么这块破地没人管,理所应当地被他斯皮罗据为己有。
斯皮罗自顾自想着,嘴里手里的活也慢了下来。“喂!”艾尔德里奇的一声喝把他拉回了现实。“你想不想去参军?”
斯皮罗沉吟片刻,他倒是知道一些参军后加官进爵的故事,但毕竟从没了解过,便问:“咱们能行吗?”
艾尔德里奇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
斯皮罗又说:“不知道要不要交钱。”
艾尔德里奇躺在地上没有答话,斯皮罗家里虽然也好不到哪去,但是多少能攒点家当,他孤家寡人一个,时不时还得吃几口百家饭。
斯皮罗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住了嘴,吃着硬面包。半晌,他吃完了,也躺了下来,说:“那咱们明天去镇里打听打听。”
艾尔德里奇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天上飘过一片云,阳光没那么毒了,人们又接二连三地下地干活,斯皮罗与艾尔德里奇也起身开始干活。
傍晚,二人分别各自回家。斯皮罗与老斯皮罗走在乡间小道上,老斯皮罗的身影已经有些佝偻,二人一前一后。
与艾尔德里奇的计划,让斯皮罗的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身上的疲乏好像也全都消失了。他又幻想起来,自己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一路立下军功,甚至成为总督,管理万千兵马。甚至想到了衣锦还乡之后磨厂主女儿崇拜的眼神。想到这些,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回到家,母亲已准备好饭菜,一家人落座吃着饭。父母讲述着自己听来的同村各家八卦,二人不时笑得前仰后合。斯皮罗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告诉父母自己的决定。眼看这顿饭就要吃完了,斯皮罗终于下定决心。
“我想去参军。”
这话一出,二老都不说笑了,看着斯皮罗。
斯皮罗也有些不知所措,埋下头,扒拉起饭菜。
母亲终于反应过来:“干什么?”
斯皮罗有些尴尬,又说:“军队要经过咱们这了,我想去试试。”
父亲听闻,点上烟斗抽起来,母亲立马反对:“战场多危险,你要是出了事我们俩怎么活?”
“我小心点就是了,再说现在葛温王的军队这么厉害,打仗从来没输过,能出什么事”。这是斯皮罗早就想好的说辞。
母亲的声音高了起来,说话间竟带着哭腔:“万一呢,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死的倒霉鬼,再说,家里农活怎么办?”
听了这话,斯皮罗不作声了,默默吃着饭。
老斯皮罗吧嗒吧嗒抽着烟,叹了口气,他是能理解斯皮罗为什么想去的。但他深知,自己并没有能力潇洒地一挥手,告诉儿子你想去就去吧,家里不用你操心。家里的农活与未知的命运。成了两座大山,狠狠地压住斯皮罗内心刚燃起的希望。
“累了一天,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干活。”最终,老斯皮罗只能这样说。母亲也收拾起餐具,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