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她看到范宁的母亲在磑水窝的边上努力的向上爬,她的眼里全是泪水,看着驻军满眼乞求,双手死死的抠住手底下的土地。她的身后还有其他的人,纷纷挣扎着向前,希望可以得到一丝生的希望。
怀青看到范宁的母亲被她身后的男子一把拉进了火海里,巨大的火舌瞬间就将她吞没。在磑水窝边上的人最终也没能幸免,他们只是比别人多活了几息的时间。最终磑水窝里已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只有熊熊的大火和嘶哑的呼喊,最后连那呼喊都听不见了。
怀青呆呆的望着天空,这时已经下午了,太阳没有中午的那么刺眼。但是怀青感觉现在的阳光才是最刺眼的,刺眼到她的眼眶发酸,流出了泪水。之前因为疫情的原因,怀青十分害怕下雨,现在怀青好希望有一场雨,将磑水窝的火浇灭,将这片大地清洗干净。
等到磑水窝中再没有了声音,火焰也渐渐小了下来,隐约能看见坑里黑乎乎的一团时,驻军也开始撤退了。竹沥等人也被眼前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之前他们便知道驻军会怎么样处理这些病患,但是当自己亲眼见到时,内心的震撼却迟迟无法平静。大家心中五味陈杂,而墨汜的驻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冷漠的转过身回了营地。怀青等人愣愣的跟着驻军,要不是驻军中有人提醒,就直接跟着驻军去了营地。
怀青回到房中,看着自己指尖刚刚不小心从脸上蹭下来的一层黑灰发呆。这是不是他们的骨灰?这里面是不是有他们的痛苦和无奈?现在待在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来凤客栈里所有的病患已经全部被烧死了,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人患有疫情了,在这里已经完全没有大夫存在的意义了。
怀青心中十分难受,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这会她感觉自己心口处堵了一团滴着水的棉花,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还不时有水滴进心里,让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缩着。
“姐姐?姐姐?”范宁拉着怀青的袖子不停的喊着,他看到其他人都回了医馆,于是跑过来找姐姐,进门就看见姐姐盯着手指一动不动,他有点怕,于是摇晃着怀青的袖子想让怀青和他说话。
怀青被范宁的声音惊醒,她看着范宁,今天他的母亲死了,而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救不了范宁的母亲,她救不了墨汜的病人。
巨大的悲伤袭来,那团堵在怀青胸口的湿棉花仿佛化成了眼泪,从怀青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怀青再也无法克制,抱着范宁小小的身子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范宁,对不起。”
范宁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突然哭了,但是娘亲有的时候也会抱着他哭,每次娘亲哭的时候他都会轻轻拍拍娘亲的后背,娘亲慢慢就好了,完了以后还会对范宁说:“乖孩子,你真乖,有你在娘亲做什么都值,做什么都会开心。”
范宁轻轻拍着怀青的背,他不希望姐姐哭,姐姐哭的时候他心中就像看见娘亲哭的时候那么难受。
怀青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她看着范宁那红彤彤的眼眶和微微撅起的小嘴,心中十分愧疚,她怎么能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哭成这样呢?小范宁或许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呢,这孩子向来很懂事。
怀青还在担心自己这样会不会给范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呢,结果范宁十分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姐姐,大花猫。”说完直接笑得直不起腰来。
怀青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看到一手的灰,再加上自己刚刚哭过一场,现在脸上惨不忍睹,没看范宁都笑得快趴下了吗?
怀青让范宁待在屋中别乱跑,自己去打了水开始洗脸,待她脸洗干净后,就看到小寺过来了。
“怀青师姐,今天你别太难过,师父说了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无愧于心就好了。”原来是竹沥让小寺过来开解怀青来了。
竹沥毕竟年长些,经历比怀青等几个小年轻要丰富很多,尽管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简单粗暴的疫情处理方式,但是比怀青等人接受度要大。回到医馆后竹沥担心这次事会严重打击这几个孩子,于是简单洗漱后就来找小寺和元连开解他们,等他们两恢复过来后又让小寺去找怀青,让小寺先劝怀青,自己过会再去。
他知道怀青这孩子极重感情,老爷去世后怀青尽管表现的和从前一样,但是他知道,怀青心中从来没放下过。这次她受到的打击怕是不小,大家分开去劝解她会让她恢复的快些。
怀青其实没有竹沥想得那么软弱,在抱着范宁哭过一场后她就好了很多。只是现在她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墨汜的病患都被一把火烧光了,剩下的事他们该怎么做?
疫情的原因还没有找出来,不知道守城的官兵会不会让他们出去。现在疫情已经算是解决了,应该没什么为难他们的地方吧?
然而怀青还是想的太简单,第二天他们提着行李要出城的时候还是被拦了下来,守城的官兵告诉他们没找出疫情的病因来,就不许出城。而且城中又新添了好几个病患,都是在发烧,这些人继续被送去了来凤客栈。
怀青以为所有的事都在昨天结束了,还和竹沥商量等回金陵后要做些什么,怀青还打算将范宁收做自己的弟子,结果今天来到城门前人家告诉她不许出去?城中疫情还在蔓延,昨天烧死了那么多的人都还没将疫情彻底解决?
怀青等大夫无精打采的回到了医馆,现在大家都十分迷茫,没有了以前的拼劲,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来凤客栈里今天住进去了十几人,昨天在磑水窝烧死了几百人,现在这个当初容纳着一百多人的客栈显得空荡荡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将房梁上老板求来的镇宅符吹得啪啪作响,这些人挤做一团缩在角落,一步都不敢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