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一定是先把自己的命运棋子完全打乱,然后又安排一个坚定的军师和自己一起面对错乱的命运,那自己算是上帝的宠儿还是弃儿?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回忆起自己错乱的青春时光,任何一个细节都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刻在美桃心上。美桃趴在桌子上哭了。
老郑握住美桃的手。阳光很亮,温度却不高,似乎起风了。
在室外待了太久,美桃的手凉凉的。
世界很大,却没有一个像样的地方可以让美桃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独处一会儿。老郑觉得愧疚,这种愧疚像魔怔一样地纠缠了他两年多,从他的儿子朗朗去世一直到现在,仍然是躲也躲不开,对人生和命运的无力感深深地攫住他的心。
本以为来到医院做个最底层的清洁工,躲开所有熟人,过起隐居或者平淡到极致的生活,就是一种赎罪——不社交、不娱乐、不追求物质,只是那么清静无为地活着,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像一个修仙的道士。可是没用。屈服于心魔,便永远没有走出来的那一天。自己的人生也许就这样完了吧,深深的无力感让老郑变得沉默,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美桃除了享受着这短暂的沉默,还能说什么呢?任何话语都是无力。事情发生了,总要解决,不管愿不愿意面对,那都是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为什么和卜风分手呢?又为什么和卜风的关系变成了这样?美桃开始讲述:
卜风和美桃是大学同班同学,是学校里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
大二刚开始的时候,卜风如愿竞选上了学生会主席,美桃也终于入选了学校的话剧演出女主角,这是美桃一直以来的梦想。然而他们的关系毫无征兆地忽然变淡,这一切都从演出结束的那一刻、卜风哭得无法自已开始。
美桃发现卜风开始玩失踪:先是信息不回、电话不接,美桃去卜风的寝室找他,从他室友那里得知:卜风已经好几天没回寝室了。从那以后,美桃发十条信息,卜风回一条,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多天,美桃终于把偷偷回来拿衣服的卜风堵在了寝室。
然而美桃站在卜风寝室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美桃看见卜风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衣服也似乎脏兮兮、皱巴巴的,然而他心情很好,他坐在桌子边,搂着美丽的学生会宣传部长,一边说笑一边玩王者荣耀。
看见美桃,卜风没事人一样招呼她:“来了?”
美桃的眼泪夺眶而出:“卜风,你要分手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要进来一起玩吗?”卜风用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美桃。
所有美好的过往仿佛都成了笑话,美桃哭着跑开。
“为什么卜风变成了这样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吗?”老郑听着美桃的讲述,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美桃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的家庭变故吧!那时候,我爸妈刚去世不久,我曾经情绪不太稳定,好不容易才走出父母去世的阴影。也许那时候的美桃很不可爱……”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分手!幼稚、自私、没有任何承担,简直就不是男人!”老郑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美桃却莞尔一笑,这么多年过去,美桃已经释怀了。“徐贵儿也是这么说的……那天,我从卜风的寝室跑开以后,一个人去学校湖边默默坐了很久,直到徐贵儿找到我,他先大骂了卜风一通,然后一定要到他的寝室打他。我把他拉住了,死死地拉住……”
美桃重新陷入回忆中。
“不如我们去喝酒?”美桃使劲儿从自己早已哭肿的双眼中挤出一丝微笑,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对徐贵儿说。
“喝!为什么不喝?我们有自己的快乐,为什么要被混蛋破坏好心情?!”徐贵儿嘴上说着豪言壮语,可是看着美桃哭,他也情不自禁地落泪。
两人就出去喝酒,刚走出父母双亡的阴影,失恋的阴影又迅速笼罩着她。他们俩整整喝了一箱瓶装的啤酒,说着些疯疯癫癫只有他们俩才明白的话,一会儿吹牛一会儿骂人。美桃嘴上说着豪言壮语,可是情绪特别不稳定,上一秒她觉得人品这么差的卜风根本配不上自己,下一秒就开始反思自己所有的缺点,认定自己不值得爱;一会儿觉得和卜风分手后要好好爱自己,要比现在更出色,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一定要破罐子破摔随便找谁上床来报复卜风。
喝醉的美桃来到卜风的宿舍楼下,她借着酒劲在楼下大声喊卜风的名字。
“卜风——”美桃大声喊着,酒精的力量让她的声音高亢而响亮,带着完全放飞自我的勇气。
整栋楼上的男生全都趴在窗户上回应起来,带着年少时的轻狂与不羁,真心地羡慕这样的恋爱。
然而美桃接下来的话让卜风毫无招架之力。
“我们还没分手,你为什么找别人……”美桃大声地质问着。
全校轰动了,不仅因为卜风的学生会主席身份,更因为美桃是众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从美桃在卜风宿舍楼下喊话开始,几乎所有暗恋美桃的男生都觉得自己被绿了;几乎所有仰慕过卜风的女生都觉得自己被出轨了。
这些同学之间的流言碎语,直接影响了卜风的风评,卜风在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很快,卜风就引咎辞职了。
老郑面无表情,他的心情太复杂,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后来呢?你和徐贵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后来?酒醒以后,我和徐贵儿都很懊悔。因为我和卜风只是吵架,并没有真的分手……徐贵儿说会一直等我,等我和卜风分手,而我却很悲观,酒后的乱喊话直接把私生活全都暴露给了公众。我进退两难,卜风也进退两难。我们的声誉全都无法挽回了。我和徐贵儿约好做朋友,比起爱情,我们更加珍视的是友情。”美桃说,“后来,我回到了卜风身边,我们和好,表面上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出双入对,可是卜风对我冷冷的,这种态度越来越让我觉得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