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张二牛放牛回家，注意到家里多了条小狗，被拴在院子一角。
小狗黑背黄毛，是条雌犬。此时它趴在角落里，嘴里发着呜咽的低吟声。
“娘，哪来的小狗啊？”
“你爹从你刘叔那儿抱回来的。”母亲用力搓洗着父亲的衣服：“饭菜都做好了，在厨房热着呢。你自己先盛碗吃着。”
“好。”张二牛点头应着：“爹呢？”
“在屋里睡呢。”
张二牛去瞅了眼。父亲睡得正熟，被晒得黑黝黝的脸上像是出了层油。
张二牛捧着碗走到院子里，坐在椅子上看着狗崽。
狗崽整个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黑眼珠子像是躲着张二牛似的，偷眼瞅着张二牛。
母亲瞅见了，提醒道：“你现在先别喂，先饿上两顿，把奶断了再说。”
“知道了。”
晚饭的时候父亲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整个人都木木的，整个人都是懵的。父亲匆匆扒拉了几口饭，简单的冲了个澡，又躺回去了。
月光把整个院子照得大亮。
张二牛把剩下的稀饭倒在一个小盆里，放在狗崽面前，蹲在那儿看着小狗崽。
小狗崽趴在地上嗅了几口，也不肯吃，有气无力地呜咽着。扣子似的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张二牛。
“饿了自然就吃了。”母亲站在张二牛身后，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去洗澡睡吧。”
张二牛冲了凉躺在父亲边上。父亲身上的酒味淡了不少，但还是有着些酒气。
早上醒来的时候，张二牛特意去看了眼，盆里的稀饭早就没了，被舔了个干干净净。但是给小狗喂早饭的时候又不肯吃，趴在地上直叫唤。直到下午才把盆里的冷稀饭塞到胃里。
一连喂了好几天，才算是喂熟了。小狗胆子也大了起来。见到主人也会“汪汪”叫上两声。
小狗见了张二牛，“汪汪”地叫着，小尾巴摇得欢实。
张二牛给小狗取了个“大黄”的名字。每天喂食的时候都要喊上一句“大黄”，后来则是狗子不应不给喂饭。久了大黄倒也意识到“大黄”是在叫它。听到“大黄”就吐着舌头“汪汪”回应两声。
给大黄洗澡也训了有段时间。最开始的时候，一盆水倒在大黄身上大黄就开始摇着身子，泥点似的水珠弄了张二牛一身。张二牛吼了好几嗓子才勉强压住，但是进展一直不理想，大黄不是很配合。后来张二牛求父亲，问四爹给做了个大澡盆子，这才好了很多。又花了很大的功夫，一方面拳脚相加，另一方面喂些肉块儿，这才教会大黄甩水的时候避着人。
一个月后，张二牛才彻底取了大黄脖子上的绳子。
此时大黄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家，一天到晚跟在张二牛屁股后面。就连晚上睡觉，都趴在张二牛床脚下。
父亲搂着母亲，嘿嘿笑着。这回有大黄陪着，他们二人倒不用每晚陪着张二牛睡觉。母亲却是脸色有些稍稍发红，白了父亲一眼。两个人在那儿绊着嘴。
张二牛牵着老牛叫上大黄，就寻路往东塘去了。
“二牛哥。”刚坐下没多大会儿，小九就来了。隔的远远的就甜甜地打声招呼：“这是你养的狗狗吗？它叫什么名字啊？”
“大黄。”张二牛摁住往身后躲的大黄。
毕竟还是条刚断奶不久的小狗，胆量不是很大。
小九也不怕，拍了拍大黄的脑袋。
小九今天换了身衣服。
粉色的发带在脑后挽了个蝴蝶结，厚厚密密的发丝将小巧的耳朵遮住。一身粉色的衣服衬得肌肤更加白净健康。
注意到张二牛的视线，小九捏起裙角，按照张二牛曾教过她的姿势滴溜溜转了一圈。
“二牛哥，好看吗？”
小九干净澄澈的大眼睛注视着张二牛，嘴角闵起了弧度。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几道剪影打在她的脸上。
清风吹来，光影摇曳。
可爱得有些犯规啊！
张二牛眨巴着眼睛，点头肯定：“好看。小九太可爱了。”
小九就“咯咯”笑了起来。
张二牛一过视线，问着小九：“买新衣服了？”
“嗯。爹爹说工头接到了大活，东阳县要新建一个粮仓。附近好几个县的木工和瓦工都过去了。每天都有三颗碎银子哩。就是要赶工期，要在秋收前建好。”
三颗碎银，也就20到30文钱左右，换算下来也有20文一天。毕竟碎银子的价格要比实际价值低点儿。但也绝对算得上是高工资了。
要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活，大爷兴许早就搬到华县里去了。
现在是7月底，眼瞅着就到8月底9月初了。要赶在秋收前建好，还真不好说。
“那你怎么办呢？”
东阳县离华县有二三十里地，每天往返肯定是不现实的。
“父亲和五哥说过了，我这个月就住在五哥家里。”小九抱着大黄，调皮的眨着眼睛。
张二牛尴尬地咳嗽几声：“别闹。”
小九的五哥，正是父亲，在族里同辈儿里面排行老五。
小九捂着嘴偷乐。
“上次让你画得虾，练习得怎么样了？”张二牛转过话题。
小九有些小烦恼：“画得还不好。虽然样子都对了，但总感觉离二牛哥你说得神韵差着好远呢。”
这个张二牛也教不了。拿他自己来说，他画老牛倒是活灵活现，看着就觉得好。但是画其它的，比如鸡、鸭之类的，就感觉有些平淡了。
“你别着急。多练就画好了，熟能生巧。”张二牛揉了揉小九额头前的碎发。
“二牛，小九。”张宝这时候也凑了过来。看到小九的打扮后，像是魂儿也进去似的，盯着小九看。
小九怀里抱着大黄，眼眸里都晗着笑意。张宝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可爱的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只觉得心里像是有股清泉似的，暖暖得痒痒得，咕咚咕咚往外冒着泡。
张二牛看着张宝，只觉得又一次直视了自己的黑历史，一时间有些羞耻心爆棚。
“汪汪”。小九怀里的大黄摇晃着尾巴叫了两声。
张宝嘿嘿傻笑着：“小九，你今天真好看。”
“谢谢阿宝哥。”小九抚摸着怀里的大黄。
“幺妹儿。”父亲见了张二牛二人，朝小九打招呼。
小九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五哥好。”
一大一小就这么沉默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异常尴尬。
“都别站着了，快来吃饭吧。”还是母亲从厨房端着碗筷儿喊着杵在院子里的三个人：“小九回来了啊。”
小九也放松下来：“婶婶好。”
吃完饭，小九帮忙洗碗，被父亲母亲拦了下来。
“让娘洗就好了。爹帮我去接盆水，我们先去把大黄洗洗。”
小九应了一声，抱着大黄走到家门口，和张二牛洗着大黄。
“孩他娘，这是咱儿子吗？”
看着屋外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围在盆边给大黄洗着澡，父亲不由得揉揉眼睛。
张二牛笑得灿烂的模样，哪里见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样子！
见母亲不答话，父亲侧头看过去。
母亲一脸冷漠，笑容也凝在脸上。见父亲看过来，冷冷回道：“你自己清楚。”
碗筷被弄得哐当响。
父亲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自己麻溜地钻进里屋，拾缀好自己的东西，溜到张二牛房里。
晚上躺在床上，父亲搂着张二牛的脖子：“二牛啊，你觉得小九咋样啊？”
“挺可爱的。”张二牛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
“哦。那除了可爱呢？”
“超级可爱。”张二牛也不是榆木疙瘩。听出来父亲话里的意思，张二牛只得严肃地回答父亲：“小九妹妹真的超级可爱。我早就想要一个妹妹了。”
就像父亲一样，看了小九只会觉得这孩子粉嫩可爱。至于别的想法，张二牛坚决不承认。
自己是有原则的。
“屁。那是你小姑。”父亲拍了下张二牛的脑袋：“你要想要妹妹，得管我和你妈要。”
是小姑啊，张二牛还一直以为是叫大妈呢。
见张二牛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势拒不配合，父亲只得摇着扇子：“睡觉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