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
张二牛蹲在巷口思考着事情。
这几日张二牛紧赶慢赶,终是离开了应府的地界,到了附近庆天府的界域。
大运朝已有10余年未动刀兵,加上近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过强盗悍匪,倒是让张二牛平安到达了安阳城。
可随之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身份问题。和平年代,加上近几年国库充盈,大运对户籍的管控也比较严格。良民变流民容易,想要重开户籍,就没那么轻松了。
没有户籍,就拿不到官府的路引。而没有路引,且不提沿途的卡哨港口,单说进店歇脚这事就够人头疼的。
当然张二牛也可以一路以流民的身份流浪过去。只不过他自然得绕道而行,等到了京城,只怕得等到明年去了。
正发愁呢,一道影子盖住阳光,停在张二牛身前。
“小子,有个活儿介绍给你,有兴趣没?”
老癞子露出一口烂牙,端着嚯了几个口子的白瓷碗。他穿得破破烂烂的,浑身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你会有那么好心?”
张二牛护着怀里的包裹,警惕地看着老癞子。
老癞子这附近的老乞丐,因为他左半边脸上有个大癞子而得名。
张二牛前天刚到安阳城,包裹就被老癞子摸了去。好在张二牛留了心,在包裹上系了根布条,另一头缠在腰上,这才没丢了包裹。
结果晚上在破庙里打盹的时候,又被老癞子跟了过来开了包裹,将包裹里的干粮给糟蹋了。让张二牛一阵阵后怕,也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
“看你这话说得。安阳城谁不知道你癞爷是个心善的?十里八乡谁家逢着红白之事,你癞爷不跟过去搭个帮手。”
张二牛冷笑两声,也不说话。
“嘿嘿,你也不必要那么大戒心。你那包裹连个铜子儿都没有,就一些干粮,你家癞爷可瞧不上。再说了,这个活儿可是正儿八经的,人可是要领人去京城做大事的,指名道姓要老实人,还要有人给做担保才行呢。”
“你癞爷就吃点亏,帮你做个担保。不过嘛……”老癞子朝张二牛搓搓手指。
张二牛倒也能理解。在他那个时代,中介到处都是。而所谓的担保,听听就好,较不得真。即使是有,他老癞子一个乞丐,拿什么给张二牛担保?
只不过张二牛也没有拆穿。别人自有他的渠道获得信息,卖得就是这个信息费。
“说来听听。”
老癞子挨着张二牛身边坐下来,也不管张二牛皱眉捂着鼻子,乐道:“是个随队的活儿。人要求也不高,人憨厚老实,体格健壮就行。”多得却是不肯说,只冲张二牛做着要钱的动作。
张二牛谈不上帅气,但是浓眉大眼的,属于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老好人的面相。打小就常做农活,身上也有几把子气力。
只是张二牛心里还有些怀疑,对老癞子不大信任。
老癞子见了,心下暗急,面上却不动声色:“老弟,你要弄清楚这活儿也不是非老弟你不可,你癞爷是看你小子投缘,想拉你小子一把。你要是不愿啊也没关系,你癞爷也不稀罕搁你身上浪费时间。”
说罢就要走。
虽然猜到老癞子可能是在唬他,但是张二牛也是没辙。他知道这活儿绝计不像老癞子说得那样,但他却是真急着去京城,而且包裹被老癞子摸了去,眼瞅着就要饿肚子了。此时七寸被人拿捏着,也不得不服软。
“癞爷,你且回来。”
张二牛出口叫住老癞子。
老癞子心下大定,心道妥了。他又拿捏了会儿,直到张二牛第二次开口,这才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慢腾腾挪回来。
“小子,可别说你癞爷不给你机会。5个铜板,你癞爷就带你过去。”见张二牛还有些犹豫,老癞子催促道:“我可提醒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张二牛一咬牙,从衣服袖口里翻出两枚铜板:“我身上就这些。你要愿意带我去就收,不愿意我也没辙。”
老癞子见了钱心情大好,忙不迭地抢过铜板:“好说好说,都好说。老弟我这就带你过去。”
张二牛问道:“你刚才说这活儿要去京城,是真的吗?”
老癞子拿了钱倒是配合,点头道:“那是自然。”
“什么时候出发?”
老癞子瞥了张二牛一眼,笑眯眯问道:“没看出来老弟这是要去京城啊。你去京城做什么?”
“与你无关。”
老癞子倒也不介意,笑眯眯地在前边领着路:“月底就动身。人打算走官道入京,收些杂役伺候着。沿途吃喝住全包,一个月有一颗碎银子,若是运气好了得了赏,那就更多了。人要求也不多,相貌端正,身体结实,人老实就齐了。”
今儿个就是五月二十,离月底倒还有些时日。
不大会儿,老癞子就带着张二牛到了一处民宅。
民宅正门虚掩着,也听不出什么动静。
推门进去,两个黑衣汉子裹着条头巾,立在门前两侧。
张二牛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扭头想走,却被老癞子一把拉住,两个黑衣汉子也盯着张二牛。
屋檐下还站着四五个黑衣汉子,也都朝这边看过来。
“侄子你放心,你叔还能骗你不是。”老癞子怪笑道。
“谁是你侄子,我不认识他!老癞子,我日……”
“啪!”
张二牛话还没说完,边上的黑衣汉子就一个大耳光抽到张二牛脸上。一时间张二牛只觉得半边脸都木了,牙齿也有些松动,嘴里还一股子腥味,脑袋里也嗡嗡作响。
“三哥,这是我侄子,你给长长眼,出个价儿。”
三哥咧嘴笑了,打量了眼张二牛,伸出三根手指开口道:“三两碎银。要我说老癞子你可赶得真是时候,往日里男丁可出不到这个价儿。不过月底咱们春暖楼就要到京城去了,妈妈说了,讨个彩头,别让人以为咱春暖楼是个小家子气的,上不得台面。”
老癞子听了,乐开了花,扯到左脸上的癞子,显得有些丑陋可怕:“多谢三哥,多谢刘妈妈。”
让老癞子领了纹银,三哥驱赶苍蝇似的撵走了老癞子,踱步到里屋,看着张二牛脚底上的烙印,笑道:“你倒是个硬气的,烙在脚板子上倒也忍得住。认识一下,我叫刘三儿,承蒙各路朋友看得起,叫我一声三哥。”
张二牛只觉得全身冷汗直流,喘着粗气儿瞪着刘三,牙齿崩得咯吱直响:“张超。”
三哥也不恼,转过头吩咐道:“给他上些药膏,别耽误了月底启程。喜子,你往官府去一趟,把他的身份给我备了。”
话音刚落,打角落里就窜出一个小个子,飞快得拿起张二牛的手,在一张纸上摁了个红手印,就出去了。
“你们几个把他带下去。今儿我敬他是条汉子,就让他快活半天。从明日起,疯狗你来教教他咱春暖楼的规矩。”
“得嘞三哥,我办事儿你放心。”
绰号疯狗的男人笑着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