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陛下,臣有本奏!”
晨钟敲响,守候在殿外的大臣们强行打起精神,准备无事退朝。
却猛地被在耳边放大的声音震的猛一机灵。
等候上朝的队伍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找说话之人。
那人拿着笏板,挺直着脊背走到队伍最前方,再次扬声重申自己的话。
“臣,有本奏!”
内侍只能毕恭毕敬的引着诸臣进入大殿。
已经年暮的皇帝坐在上首,平静的眼神扫过众臣,定格在站在最前方的大臣身上。
“渚爱卿,所奏何事?”
渚行甩甩袖子,跪了下来。
“禀陛下,臣,想上状,告,国师!”
皇帝皱起了眉头。
大臣们也一片哗然。
渚大臣竟然状告国师!
那可是国师啊!
虽然年方弱冠,却本领滔天,才识过人的国师!
众位大臣怎么都不会忘记国师那一双清冷的眼,被那双眼扫一下,都会感觉自己莫名的心虚!
更何况,自打国师上任以来,颁布的任何法律条文都对于平定民生有着重大帮助!
也正是有了国师颁布的这些条文,他们上朝的次数都变少了许多!
渚大臣居然敢状告国师!
渚行并未理会殿中人的惊讶,只是将头拜了下去。
“陛下,臣得到确切的消息,国师,实为女扮男装!”
再度投下一个重磅炸弹,渚行抬头,提高声音。
“不说国师的目的为何,且就女扮男装一事,便不可轻饶了她!这是视朝堂纲纪于无物,企图霍乱朝纲之象啊!”
“你可有确切证据?”
皇帝盯着渚行。
渚行再度拜下去。
“暂无!”
“那此事,便容后再议!”
“陛下!”
渚行惊的忙抬起头。
却看见皇帝冰冷的眼神。
渚行闭了闭眼,第三次拜了下去。
“臣,领旨!”
“其他大臣可还有本要奏?”
皇帝的目光扫过全场。
大臣们皆噤若寒蝉,尚未从国师竟然是女子一事中缓过神来,并不敢抬头去看皇帝。
“那便退朝吧!”
皇帝起身,率先走出了大殿。
大臣们知道皇帝离开,却还是按照规矩跪拜,方从殿中离去。
“三哥,你还不走?”
大臣们渐渐离去,三皇子慕郦却还呆在大殿上,四皇子慕笙走上前拍了拍慕郦的肩膀。
慕郦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角,胡乱点了点头,便从殿中匆匆离开。
“三哥这是怎么了?”
慕笙满脸好奇。
“国师做了他三年的老师,阿郦对国师甚为仰慕,这是被惊到了吧!”
太子慕轻缓缓走来,温和的笑了笑。
慕笙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慕郦从宫中出来,坐上马车,才长出一口气,绽放了一个极大的笑容。
你是女子,真好!
宫中,皇帝走回勤殿,挥退了宫女们,才猛地坐在桌案后,仰着脸靠在椅子上,紧闭着眼,一脸疲惫。
太子慕轻敲了敲门,才走进宫来。
“父皇,国师那边……”
皇帝睁开眼睛看着慕轻。
“你去见一见她,问问她,为何要隐瞒身份?”
“不问罪吗?”
“无论她是男是女,她在我金国五年,为朕镇压了七次反乱,从她手上发布的政令无数,使用至今却几乎没有出过意外,她揪出过好几名他国暗桩。她为我金国立下赫赫功劳,是男是女,重要吗?”
“是!”
太子垂眸,退出了宫殿。
一辆马车,快速的行到国师府。
下了马车,便径直去了国师会在的房间。
“国师!”
坐在书房的国师抬起眸子。
如太子想象中的平静如水。
“太子殿下!”
国师并未起身,只是冲太子点了点头。
太子也不以为杵,径自拉了椅子坐在国师面前。
“国师,今天有大臣状告您女扮男装!”
“确实!”
国师得知了这件事,只是微微一笑,居然就这么承认了此事。
“为何?”
“生而为女,心想立业,便如此做了!”
“佩服!”
太子冲国师拱了拱手,便站起身离去。
国师笑笑。
第二天,皇宫中风平浪静,民间却传起了国师是女扮男装之事,且,愈演愈烈!
百姓们都在急呼严惩国师!
三皇子慕郦急匆匆赶到国师府,气喘吁吁的站在国师面前。
国师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你这是,跑过来的?”
慕郦平时面无表情的脸此刻表情纷杂,他的眼睛一寸寸在国师的脸上梭巡。
“本王会保护你的!”
国师抿嘴而笑。
这在以前的国师脸上压根看不到的表情让慕郦呆了呆。
“不用,陛下不会处置我的!”
昨天太子前来,应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却只是问了几个问题便离去,并无问罪的架势。
想来,皇帝也不想问罪与她!
“这不是父皇处不处置你的事!”
“殿下所说的,可是外面的民怨?”
国师歪了歪头。
慕郦语塞。
“民心,能载舟,亦能覆舟!背后之人既然敢使用民心来对付我,便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但是,是你欺瞒百姓在先!”
慕郦捏了捏手。
“放心!”
慕郦带着担忧而来,带着担忧而去,只给国师留下了自己会帮她的承诺。
国师的表情仍然浅浅的。
在外面百姓的批判下,国师府一如既往地闭紧门,没有任何一个国师府的人出来反驳。
百姓们看着国师府这般默认的姿态,心下更是失望。
我们信任你,你却辜负我们!
传言俞传俞烈,渐渐从京中向周围地区蔓延。
国师府仍然毫无动静。
心思灵动之人在半个月后,国师府仍然紧闭门户之时,便品出了不对劲,收回了各种煽风点火的手段,开始观望形势。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皇室居然一点表达都没有,看来这件事情有变动!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观望,这件事情却在百姓耳中越传越远。
知道的人越多,选择观望的人心中越打突。
国师府不会有什么招式等在后面吧?
毕竟从国师上任以来,深谋远虑,算无遗策的形象在世家的心中根深蒂固。
在一个平静的上午,国师府打开了大门,一张张写满了黑字的纸被张贴到了国师府外。
百姓们纷纷聚在一起,将那纸上的字一字一句的读完。
然后,一片哗然。
“国师原来本名为夏未央,是昌平郡郡守之女!”
“昌平郡啊,不是十八年前,便被满门抄斩了吗?”
“告示后面写了,昌平郡中发现了一处玉矿,有人起了贪心,便捏造了许多事实,将昌平郡守一家给告到了圣上面前,这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国师原来是昌平郡守之家唯一的幸存者?”
“国师那时才不到两岁吧?那幕后之人也着实可恶!”
“国师被父母托给一家农户,那户民户见国师成了孤儿,居然在三两年之后便苛刻才四五岁的国师!”
“国师在他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家世,给足了报酬后,脱离了家庭,从此才女扮男装讨生活!”
“这么惨的国师大人在长大之后居然一心扑在朝事上,如果不是此时那背后之人跳出来,我们国师大人仍然在一心一意的为国事奔劳,我们又能从哪里得知国师大人曾这么困苦?”
“是啊,国师大人还同时教导着太子和三皇子,你且看太子殿下三皇子这几年办事的能力,足见国师确实是在用心的教导着太子和三皇子啊!”
“还有,国师大人发布了多少政令,这些都是在保护我们啊!”
百姓们会为了夏未央的遭遇和身世,为她感到委屈,那些世家和大臣却看到了隐藏在这一个告示背后的东西。
比如,那一座在昌平郡发现的玉矿,皇室至今不知道!
比如,那背后之人的信息,国师到底掌握了多少?
再比如,国师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将一直隐藏了这么多年,直到幕后之人跳出来才将自己掌握的信息放出来?
还有许多的东西。
所有世家和大臣们更加闭紧了嘴,绝对不在此事上多掺和。
外面的猜测一大堆,慕郦却是再次来到了国师府,普一进门,便伸手将已经恢复了女子装扮的国师抱在怀中。
“苦了你了!”
国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慕郦说的是什么!
“本王居然没有早些找到你!”
夏未央被慕郦这一抱和这些话惹得思绪纷杂,不过内心中却十分感动。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本王,你幼时居然被这般对待?”
慕郦双手抓紧夏未央的肩膀,平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早已布满了心疼。
“没必要!”
夏未央呆呆地眨眨眼。
是啊,没必要!
原先的夏未央早已在某一次被推到水中之时便已经离世,现在的从未来而来的夏未央虽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却终归对昌平郡守一家没什么感觉,虽然一直在收集昌平郡守一家被诬陷的证据,但是一旦忙起来,她便忘了此事。
夏未央穿过来之后,在知道了原主的境遇之后,瞒着那户人家做了一些生意,挣到钱之后,便给了那家人大量金钱,从那户人家中独立了出来。
对于夏未央来说,以前的苦并不是她经历的,她并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那么急切的想要报仇!
所以,直到这件事发生之后,夏未央才花费几天时间将证据整理一下,贴了出去。
慕郦不知道这些,还以为夏未央在故作坚强,便又将夏未央抱在了怀中。
“以后,本王保护你!”
夏未央在慕郦怀中眨眨眼,方反应过来慕郦的意思,疑惑的开口。
“你,喜欢我?”
“是啊!嫩本王还曾一度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喜欢错了人,你那时可是个男人啊!”
夏未央沉默。
她在未来的世界中常年沉浸在书籍的海洋中,有着便利的空间技术,她只需要睡觉的时候离开图书馆,其他时候尽皆用在了书上。
鲜少和人交流的夏未央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只能沉默以对。
没有得到回应的慕郦再次扶住夏未央的肩膀,凑近了她。
“你讨厌本王吗?”
夏未央摇摇头。
“那你便是喜欢本王了!”
“这便是喜欢?”
“当然!”
“真神奇!”
慕郦笑了笑。
“解决完这件事,你嫁给本王可好?”
“为什么?”
“这样我们才能一生在一起,这是喜欢的人都会做的!”
“如此,那好!”
慕郦一把将夏未央拦腰抱起来转了几圈。
“真好!”
夏未央感受到慕郦的兴奋,也露出一抹浅笑。
读到夏未央挂在门外的告示的人越来越多,宫中终于放出消息,宣国师觐见!
夏未央再度穿上国师服,坐上马车,直奔皇宫。
到了皇宫,夏未央才知道,这次皇帝直接将所有朝臣都召了过来,打算完结本次事件。
夏未央吸了口气,挺直着脊背,从容的走到殿中。
“陛下!”
“国师免礼!”
众朝臣在皇帝开口之际,便已心下有谱。
陛下亲口承认国师还是国师,说明并不准备追究国师女扮男装之事,那么,提出这件事的渚行可就处境尴尬至极了啊!
许多大臣向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的渚行投以幸灾乐祸的笑容。
“国师所贴告示,可是事实?”
皇帝的下一句问话,让大臣们愈发安静。
因此,众人听见国师平静的声音响彻大殿。
“正是!”
“那么,告知朕始末!”
“父亲留下的手札中曾记载过,有一郭姓奴仆曾有意收买那座玉矿,父亲想上报,便没同意,那奴仆神情倨傲的威胁了父亲之后不甘心的离去,不久之后,父亲锒铛入狱,罪名,私通他国!”
郭姓家奴!
大臣们心中一跳,目光不由飘向站在大臣文官之首的郭丞相。
这位可有给信任的家奴赐本家姓的习惯!
想着,众大臣只听国师平静的声音飘过耳畔。
“据调查,昌平郡现在几乎八成的官员是郭成丞相的人,且那些人经常派人征召百姓,对某些地区进行开发!有可靠的人透露,他们在开发的东西是,玉!”
“这些玉,分批流入其他地区的黑市,被换成了黄金,分别运往京城,却总是有一半以上被京城附近的盗匪抢走大半!”
“据说,那群盗贼穷凶极恶,武器精良,但是,只抢银两,且,抢的大半还是郭丞相您的属下运往京城的黄金。”
“我曾经很是好奇,为何丞相大人频频被打劫,却从不增加守卫或者武器,也几乎从未产生伤亡,便让人带着去探了探那匪窝,真是惊喜,我居然在那里看见了专属于丞相您的手信!“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吧?丞相大人竟然在自导自演一出强盗戏码,那么,您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大费周章的掩盖自己收到的黄金数量呢?”
“您又拿这些黄金做了什么?”
“唔,陛下十七年前似乎大病一场,我在调查之时,顺便抓住了一个已经被放出供的宫女,她说曾看见她隔壁屋的宫女和郭贵妃的宫女私下接头,交换东西,并且,陛下痊愈之后,莫名的依赖郭贵妃,且,那两名宫女,全部暴毙而亡!”
“这件事,丞相又可否解释一二?”
众大臣此刻是动也不敢动,只是站在原地装不存在。
现在这种情况,不仅牵扯到郭丞相是不是用不正当的手段诬陷昌平郡守,还掺杂了皇位归属这件事!
如果国师说的全是事实,那么郭丞相八成是出了异心!
毕竟,大皇子慕轻成为太子,可就是十六七年前的事情啊!
在中宫所出的三皇子慕郦手中将太子之位抢到手中,谁又知道郭丞相一家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郭林!”
皇帝瞪着郭丞相,大喝一声。
郭丞相反而笑开。
“是真的又如何?”
居然承认了!
不光众大臣目瞪口呆,一直站在一旁的太子慕轻也似乎被震的呆滞住。
“我只是想推一把而已!”
郭丞相哈哈大笑,已经年老的脸上浮现疯狂之色。
夏未央站在原地看着郭丞相一点一点说出事实,心中叹了口气。
居然被权势迷昏了头脑!
现在又被即将到来的胜利破灭在眼前的事实逼疯!
真是,自作孽!
皇帝皱眉让侍卫将已经半疯的郭丞相拖下去关进大牢,才看向夏未央。
“国师,可否提供给朕一份名单?”
“自是可以!”
“朕必会早日还国师家人的清白!”
“谢陛下!”
“散了吧!太子和三皇子留下!”
“喏!”
皇帝疲倦的声音传来,众臣告退。
走到门外,正在等慕郦的夏未央发现渚行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歉意。
“抱歉,国师大人,下官被告知您是女子,便一时冲动,向陛下状告了您!”
“无妨!”
夏未央眼神平静,语气平缓,竟是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那是郭丞相查到了我的身份,想办法激起你对我的不满,想要一举将我也打压下去而已!”
渚行大惊,正想询问更多,却见自己面前的国师大人已然越过自己,走向正大步走来的三皇子慕郦。
渚行便住了嘴,转身离开。
“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
慕郦拉住夏未央的手。
夏未央看了一眼不远处望着这边的太子一眼,才将视线放到慕郦身上。
“你说,以后,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夏未央眨眨眼,点点头。
“好!”
等夏未央回到国师府,才知道太子主动请求皇帝废除了太子之位,从此之后做个并无领地的闲散王爷!
而三皇子拒绝了皇帝将太子之位交给他的想法,直言要娶国师,将皇帝气的撵人!
下午,皇帝正式拟圣旨,立同样为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慕笙为太子!
慕郦当即冲到国师府抱着夏未央转了几圈。
“父皇这是表示同意我们的亲事了!”
“嗯!”
“本王很高兴!”
“我也是!”
皇帝派遣大量人手,将郭丞相安排的人手尽数拔除。
京城中的人还没有从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便又得知三皇子即将迎娶国师一事。
满城哗然。
到了三皇子和夏未央成亲之日,一担担聘礼从三皇子府拉往国师府。
围观的百姓着实开了一会眼界。
“乖乖,这得把三皇子府搬空了吧!”
后期,只要一谈起这场亲事,亲眼看见的百姓们总会用很夸张的语气介绍。
“那是满城的红色,以及无穷尽的聘礼!”
“国师嫁进三皇子府,三皇子可是极尽宠溺!”
有人疑惑的发言。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游历去了吧!三皇子早便提出过,想要在有限的时日里,尽可能的走遍这片国土!”
走遍这片国土……
不存在的!
皇宫中,一名仍然儒雅的中年男子在一名垂首批阅奏折的女子面前走来走去,极其暴躁。
“未央,说好的今天出发去看日出!”
“你又不是没看过!”
“那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游玩啊!”
“事情没做完,不可以偷懒!”
“小四都跑了!”
女子抬头看了慕郦一眼。
慕郦垂头丧气的坐到一边。
夏未央抿了抿唇。
“这次是我没拦住,等陛下回宫,我们立刻出发!”
“你说的?”
“嗯!”
慕郦这便安静的坐着。
等了一年又一年,慕郦终于忍不住将那个浪迹在外的皇帝抓了回来,然后马不停蹄的带着自己妻子离开了京城。
“终于跑出来了!”
骑在马上,慕郦揽着夏未央感慨。
“去哪里?”
夏未央看着远处宽阔的土地,只感觉心情都变得很好。
“由近及远,将我们想去的地方都走遍,浪费了大半辈子在皇宫中,总算可以外出流浪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