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一世恶劣不堪的二世祖,也不过如此。
她抓着包朝他脸上狠狠一抽,像奥特曼打小怪兽似的,
要真能把他打得从这地球上消失该多好!
三天后,一个突兀的电话打断了海雅的美梦,她迷迷糊糊地翻开,见来电人是谭书林,二话不说就掐了,没一会儿他又发了条短信:「祝海雅,急事!接电话!」
海雅痛苦地揉着发胀的脑袋,接通手机,他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你在干什么?居然掐我电话!”
她想起这可恶的人把自己丢在荒郊野外,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冷冷说道:“凌晨五点半,你知道什么叫礼貌吗?”
出乎意料,本以为他要跟以前一样破口大骂几句,谁知他停了半天居然结结巴巴地道歉:“是吗?那、那不好意思了!”
海雅顿时睡意全无,先把手机放下来仔细看了看,没错确实是谭书林的来电,她还不敢相信似的,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靠!你故意的吗?!”谭书林的声音很明显在压抑怒火,“那好,你他妈听好!老子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啊!”
海雅张大嘴,愣了半天:“你怎么了?发烧了?”
“你他妈……”电话那头的谭书林再一次强行掐断自己的粗话,喘了一会儿,才急匆匆地说:“我这边、我有点事,现在警察局,你能过来一趟吗?”
警察局?!海雅吓了一跳,难道这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终于开始杀人放火了?!
“出什么事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无措,“我马上通知沈阿姨!”
“别!别!”谭书林连连大吼,急得冒火,“不要告诉他们!只要你来就可以了!”
海雅皱起眉头:“那你先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在谭书林少见的结巴中,她终于了解了经过,昨天谭书林在娱乐场所大概跟一群人起了争执,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开始还没啥,睡了一觉起来不知怎么的觉得头晕,吐了好几次。他以为被揍出毛病了,吓得赶紧去医院,医生查出他这个是由于打架斗殴造成的伤势,当然要问原因,他不肯说,大概态度也很不好,医生就通知了警察,于是他就被带走了。平时不可一世的二世祖遇到这种事也傻眼,赶紧给老维和女朋友打电话,结果他们一个忙,一个关机,他又不好意思叫同学知道,只能来找海雅。
海雅简直哭笑不得:“我看还是告诉你父母稳妥点。”
她不想莫名其妙惹上麻烦,万一这事叫沈阿姨他们知道了,谭书林是他们儿子自然不会被说什么,可海雅就会被当做共犯,到时候爸爸妈妈又要责备她了。
谭书林气急败坏,但此刻有求于她,只能忍气吞声,结结巴巴地哀求:“算我拜托你,不要告诉我家人。还有,你、你来一趟,就当是帮我,我会记得你这份人情。”
这无法无天的霸王如此跌软,海雅反而不好拒绝了,何况两家人的交情还在,她只好换了衣服去一趟警局,刚进门就见谭书林垂着头,整个人蔫蔫的坐在桌子那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贴了块纱布。一个警察同志坐在对面录笔录,连声问:“地点,时间,和谁打架?你别光发呆!”
海雅慢慢走过去,谭书林见着她两眼立即就亮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突然有个人叫她:“咦?这是祝老师吧?”
她愕然转身,就见家教学生小悦她爸从里面出来,客气地招呼自己,她赶紧点头:“叔叔好,我来……呃,来看一个朋友。”
小悦爸看看谭书林,了然颔首:“哦……你朋友可能参与了流氓团体斗殴,在做笔录呢。”
他可能见多了这种人,走过去拍拍谭书林肩膀:“有什么说什么,说完就能走。”
谭书林特警惕,闷声说:“要记档的吧?反证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被人打了一顿。”
原来他是担心记档,怪不得这么老实。
报应啊,这就是报应!海雅第二次为自己恶毒的心肠默哀一下。
可能是不想刁难女儿的家庭教师,小悦她爸过来亲自做的笔录,随便问了几下就放人了,也没记档,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拍着谭书林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命是自己的,丢了就没了。”
谭书林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拽着海雅的袖子埋头朝前猛走,一直走到地铁站门口,才一把松开,龇牙咧嘴地揉着脸上的伤口,估计疼得不轻。
“没事了吧?”海雅掸掸袖子,“那我回去了。”
谭书林犹豫了一下,叫住她:“那什么……祝海雅,谢谢你啊。”
她干笑:“没什么,你自己下次注意点。”
眼看她转身毫不犹豫就要进地铁,谭书林一个没忍住,又叫她:“那……总要谢你一下,我请你吃饭吧?”
海雅看着他满脸狼狈,没说话。他自己也反应过来,摸着伤口皱眉,嘟哝:“等伤好了吧。”
她摇头:“不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谭书林默然看着她走进地铁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又说不出那是个什么滋味,反正怪怪的,膈应人,你说世上干嘛要有祝海雅这人呢?要是没她,他指不定有多快活恣意。可要真没了她,好像也怪没意思的。
他干站了半天,身上脸上的伤一阵阵疼,哪里都不对劲,只得一边捂着一边骂着。
其实他没把实情告诉她,以他这样爱面子的性格,也绝不会说出来。昨天发生冲突是有的,但另有原因。
谭书林闷闷不乐地掏出手机,又一次拨通桃子的电话,和之前一样,明明通了,她就是不接,等一会儿再掐掉。
这任性的女人!谭书林来火了,索性也不再打,爱理不理!真当他非她不可?!
他被人揍得这么惨,也是为了她。其实有时候想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一眼相中了桃子。他从初中开始身边就有好多女生环绕,他也知道女生们喜欢跟自己亲近,一是因为他有钱,二是因为他长得帅,一个活生生的高富帅,谁不喜欢?
他对自己的优势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男人挑女人都是看长相身材,那女人挑男人看钱财和脸也再正常不过,他两样都有,女朋友换个不停,她们的欲望都很好满足,很容易便对他展露柔情与体贴,这样的生活新鲜而有趣,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他也一直偏好娇小的女孩子,她们的小鸟依人总能满足他自大的心理。可是因缘巧合下,他遇到了桃子,明明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被吸引了,为了让她开心,他乐于花钱,资助老维完全是看着她的面子,而实打实的钱花出去之后,他也确实获得了桃子更多的温柔蜜意,这样的结果让他非常满意。
不过他的开心没能维持多久,这几天桃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忽冷忽热的,女人情绪多变他也知道,没怎么在意,多哄哄呗,结果昨天他约她出来,却被拒绝了,谭书林有些无聊,便约了几个同学去酒吧喝酒,偏生那么巧,他亲眼看见桃子跟一个陌生男人亲亲热热地靠在一处坐着,交头接耳。
像是被挑战了领地权威的狮子,谭书林勃然大怒,冲上去便给了那男人一拳,这下简直捅了马蜂窝,周围呼啦啦跑出来十几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他的牙都被打断了半根。
在桃子愤怒又急切的解释中,他才知道原来这是桃子的同学聚会,而无辜被他揍了一拳的,不是男人,竟是个女人,一个除了没有喉结说话声音圆润外,看上去与男人几乎没二样的女人。
桃子跟他大吵一架,气呼呼地走了,之后电话短信统统不接不回,谭书林又后悔又觉得丢了面子,折腾大半夜后,身上疼得实在忍不住,只好去医院,跟医生发生了冲突,被带到了警局——真是荒唐透顶的经过。
脑子清醒后,谭书林回想这一切,自己都觉得乱七八糟,再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女人打架。他想起桃子的任性,一时气得想马上说分手,可很快又想到她平时的刁蛮可爱,她是他接触过最可爱最让人欲罢不能的女人,祝海雅跟她一比简直是个空洞的木头人。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继续给桃子打电话,这一哄就哄了好几天,总算又让桃子破涕为笑。
好在谭书林还没忘了祝海雅那天一大早跑去警局提人的恩情,找了个功夫也给她打电话,她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以前给她电话,响不到半分钟肯定就接通了,眼下电话响了半天,突然扑一声,她居然又掐掉。
“靠……”
谭书林倔劲上来了,连着给她打了半小时的电话,海雅最后只有无奈接通,隔着话筒听她声音都觉得特无力特郁闷。
“你又有什么事?”她嗓子有点哑,估计是累的。
谭书林一时反而说不出什么来,他光想着跟她倔,倒把初衷给忘了,隔半天才皱眉说:“哦,那什么……你没把那事说出去吧?”
“什么事?是你被送警察局……”
不等她说完他就急叫:“停!总之——你没说出去吧?”
海雅又被他弄得啼笑皆非,淡淡地说:“没说,你不提我都忘了。”
他心里不是个滋味,明明松了口气,可还有点不爽,某件事你被人抓住了挺要命的把柄,回头人家跟你说她都快忘了,特别对象还是祝海雅,他就没办法让自己舒畅下去。
“忘掉最好……”他故意把语气放冷,“那就这样……嗯,多谢了。”
海雅摇头合上手机,看样子谭书林也不是没心没肺,真闯了祸,还是怕家人知道,这通电话,是来求她别和沈阿姨说吗?
“谁啊?什么警察局?”对面正吃甜品的杨小莹随口问了一句。
海雅笑了笑:“借人钱那个,丢了身份证我让他去警局重办。”
她懒得多想谭书林的事,捏着勺子舀碗里的小汤圆,刚送嘴里,手机短信又响,她翻开一看,谭书林给她发了一条短信:「KTV的照片我删了,上次的事是我太冲动。PS:记着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于是……这其实是等价交换?海雅失笑,他的情商终于长了几岁,不再是小学生,眼下变初中生了。
“海雅,待会儿想不想去乐来KTV唱歌?”杨小莹兴致挺高,“小陈今天上班,咱们有熟人不要钱。”
什么有熟人不要钱,她其实就是想去看小陈。他俩确定恋爱关系后,杨小莹保持理智没搬出去跟他同居,加上这边又要上学又要打工,两人见面的时间真不多,对热恋期的情侣来说,确实不怎么好受。
海雅从善如流,一口答应了。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乐来KTV,这个行业职员的流动性比她想象得要大很多,跟着杨小莹进门,前台也好,迎宾也好,大多是生面孔,唯一眼熟的是小陈,他带着耳机在角落里不知跟人说什么,直到杨小莹挥手叫他,他才一脸惊喜地走过来。
“怎么突然来了?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小陈情不自禁挽住杨小莹的手,老半天才发现海雅站在一旁,他有点不好意思,微笑着跟她点头招呼。
“我来突击,”杨小莹笑着开玩笑,“有什么私下相好的小姑娘,赶紧让她们躲起来,别叫我看见。”
“胡说八道。”
小陈亲昵地捏捏她鼻子,领着两人上楼,开了个最靠角落的包间,没一会儿又送来一扎果汁,屁股就这么黏在沙发上,死活走不掉。
海雅赶紧找借口说去洗手间,给他俩腾出点地方说悄悄话。乐来KTV生意永远是这么好,不管什么时候,客人都一批一批的,二楼的收银和服务生也都换了新的,没人认识海雅,老张也不在,倒免除一点尴尬。
在洗手间站了十几分钟,估摸着他俩甜蜜情话也该说完了,海雅回到包间,抬手敲了敲门,然后轻轻推开,刚巧杨小莹跟小陈在说话,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小陈声音很响:“是啊!我他妈就是个穷光蛋!我养不起你!你就忙你的工作,少说什么喜欢我!”
吵架了?海雅尴尬地站在门外,手搭在门把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里面的人好像没发现门的异状,杨小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穷光蛋了?我辛苦打工也是错?非要我什么也不做被你养着,像猪一样,你就高兴?”
“哦,原来靠我就是像猪。行!你行!”
他重重把烟缸砸在茶几上,再也没说话,包间里一片死寂。
海雅想了半天,还是悄悄再把门给带上,又去洗手间干站了十几分钟才回来,这次敲门里面很快就有反应,靠门边坐的小陈拉开门,杨小莹冲她开玩笑:“你这厕所上的时间够长啊!”
海雅笑着应付几句,偷偷观察他俩神情,好像又和好了,杨小莹脸上还带着红晕,甜甜地朝小陈笑:“你还坐着?当心经理看到!快去忙吧!”
小陈还有点不放心,冲她使眼色:“那晚上……?”
杨小莹使劲挥手:“晓得晓得!快走吧!”
海雅等小陈出去关了门,才试探着问:“晚上和小陈吃饭?”
杨小莹捂着脸摇头,有些害羞:“他9点才下班,那什么……海雅,晚上我不回去了。”
“哦……”海雅也有点尴尬,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话、这话还真有点道理,刚才这两人还吵得不可开交,转眼又腻成一团了。
“你真不想和小陈一起住?”她问得谨慎。
杨小莹发了一会儿呆,笑着摇摇头:“我必须得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什么都靠男人,靠感情,没法长久。”
海雅也有些发愣,喃喃:“你说的对。”
是不是这样理智的态度会比较好?凡事先考虑自己,不要奢望别人给自己一辈子的爱。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爱,而是得到了复又失去,为了不让那种痛苦有朝一日降临,人必须爱自己多一点。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六月,N城的夏天来得特别早,春装还没穿几天,就不得不换上单薄的夏装了。
周二又轮到海雅去给小悦做英语辅导,这孩子上次英语测验考了82分,她信守承诺,给她买了一对兔子发夹,眼珠是用水晶点的,小悦喜欢得不行,倒是小悦妈有点不好意思。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对发夹不会很便宜,海雅做家教一个月的钱也不够买几对,于是她很贴心地要给海雅塞钱:“祝老师,东西还是我来买吧,让你破费太不好意思了。”
海雅婉拒:“没什么,是我答应她的,我教的很开心。”
小悦妈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憋不住,才说:“我和我爱人商量了一下,下学期就不麻烦祝老师了,你也是学生吧?还是以学业为重。”
海雅一愣,再也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解雇她,按说她给小悦教了半年,这孩子英语成绩提高那么多,要解雇家教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是我教的不好吗?”她小心问。
小悦妈勉强笑:“不是,你教的很好,我家小悦跟你也挺投缘的。不过那个……祝老师,我就不客气跟你说实话了,我爱人说,前几个月你有个朋友因为什么打架斗殴被送到警局。你、你的朋友圈子有点……怎么说呢,不太适合。不过我们还是很感谢你的,小悦找了那么多家教,就你把她教出来了。”
原来是因为谭书林那件事……海雅心里有些委屈,咬着嘴唇默然半晌,终于点点头:“那……我也很高兴在这里做了半年。谢谢,再见。”
她转身离开,越想越觉得委屈,好像自己这半年来的努力,轻描淡写就被否定了,突然解雇简直像当头一棒,打得她全懵了。怪不得后来几次,她给小悦做家教,小悦爸妈没再像以前那么热情亲切,教课过程小悦妈甚至经常过来全程旁听,她一直没想透里面的关键,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衣着言行上有偏颇,原来他们在暗中提防她,趁着小悦这次考试成绩出来,顺道把她给解雇。
他们还算给了她一点面子,没有当时就立即解雇她,可是现在比立即解雇还要令她难受。
海雅垂着头慢慢走出这条街,隔了很远就能见到苏炜正等着自己,她走过去,还没开口眼泪就下来了,苏炜张开双臂揽住她,低声安抚:“怎么了?”
海雅摇摇头,正要说话,他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苏炜兜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在自己胸前,一手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话筒里吵杂不堪,有个人在大声嚷嚷着,苏炜眉头渐渐皱紧:“明天我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又喊了几句,他只好说:“我马上去。”
收了手机,他揉了揉海雅的头发,她使劲把眼泪抹掉,勉强笑笑:“没事,你去忙吧,我打车走。”
苏炜牵着她的手,想了想,说:“你和我一起去。”
他要带她去哪里?
这样的问题,海雅连想都不会想,她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带她去哪里都行。
SUV很快停在一家酒吧门口。苏炜低头打量她,她脸上还留着刚才没擦干的眼泪,他用手指细细擦干,低声说:“笑一笑,别那么难过。”
海雅无力地摇头:“……笑不出来。”
“那至少别哭。”他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乖,马上就好。”
海雅揉了揉眼睛,勉强露出个微笑,扶着他的胳膊跳下车:“走吧,我没事。”
这家酒吧比谭书林弄的夜色酒吧要略大一些,中心地带圈出一个很小的舞池,舞池中心摆了一架演奏钢琴,某小帅哥正一脸陶醉地弹奏……呃,弹奏龙猫主题曲。酒吧内明座暗座都已客满,苏炜牵着她去柜台前,很快就有一个看着非常干练的30多岁的男人笑着迎上,语气很亲切:“难得,今天会带姑娘过来。伏特加?还是啤酒?”
苏炜轻轻把海雅按坐在高脚椅上,和那男人交代:“不要酒,替我看好她。”
男人点点头,熟练地抽个杯子,灌了半杯苹果汁送到海雅面前,笑:“这是今天第一位喝果汁的客人。”
海雅有些发愣,轻轻拽住苏炜的袖子,低声问:“你要走?”
他握着她的手,稍稍捏紧两下:“有点事,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走,行吗?”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喝酒的人,烟酒气刺鼻,还有许多人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她蹙眉看着他,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抱歉,我一定尽快回来。”
海雅只有勉强一笑,把手松开:“……那好吧,我等你。”
她依依不舍看着苏炜的身影消失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身后的男人笑道:“妹子在哪里上学?”
海雅又是一阵惊讶,记得苏炜第一次约她出来,同样一眼就看出自己是个学生。她回头端着苹果汁小小喝一口,问:“我看上去那么像学生吗?”
她上高中的时候,还有人问她是不是已经工作了呢,她不是那种童颜,加上个子高,15岁起就不停有人猜她是大学生。
男人很健谈:“看着就跟这里的人不一样。对了,我姓赵,大家都叫我小明,你也别客气。”
“我叫祝海雅,在N大念书。”
海雅犹豫了一下,对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叫小明,这种事她做不出来,又客气又不显得过于生疏的叫法就是:“……明叔。”
小明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别!别!别叫叔!我没那么老!”
海雅笑起来:“明哥。”
小明是个非常健谈非常和蔼的人,处事也相当老练圆滑,自苏炜离开后,不停有男客过来想搭讪,大多被他三言两语抵回去,剩下一两个厚着脸皮找海雅说话,见她完全不搭理,谁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也就算了。
消消停停喝了小半杯苹果汁,虽然有小明不停跟她插科打诨地说话,海雅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低头看看手机,10点多了,苏炜走了有半个多小时,这哪里是马上回来?他是不是要过了12点才回?
小明也抬头看看钟,神情有点严肃:“妹子在这里坐着别动,我出去看一下。”
他招呼了一个年轻女孩子来陪着海雅,用湿巾擦擦手就离开了柜台。他们怎么每个人都叫她坐着别动在这里等?海雅心中烦躁,本来是想排解一下委屈,想不到在这边越坐越憋屈。
陪她说话的姑娘跟她讲了两句,见她心不在焉,满脸颓废,索性闭嘴不说,因见旁边来了几个客人,她习惯性地给海雅倒了一杯威士忌,还加上俩冰块,转身招呼客人了。
海雅自己也没注意,看颜色跟苹果汁很像,端起来猛喝一口,霎时被呛得连连咳嗽。那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弄错了,赶紧给她道歉:“不好意思啊,顺手就倒了酒。我给你换一下。”
海雅摇摇头:“不用,这个挺好。”
古人有句话怎么说的?借酒浇愁?不喝酒没办法体会这种意境,没过一会儿,她就觉得浑身暖洋洋而且轻飘飘,这里曾让她感到烦躁的昏暗灯光,还有零落的钢琴声,突然变得很恰当很美妙,心底那些委屈烦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指着喝光的杯子,招呼那姑娘:“再来一杯。”
姑娘笑眯眯地称赞:“你还挺能喝嘛!别喝太快,这酒后劲足。”
海雅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一口灌了半杯酒,眼前的人和景都开始慢慢旋转,变得模模糊糊。旁边有个男人跟她搭讪,慢慢凑上来扶住她的肩膀,她也不恼,支着下巴冲人家傻笑。
“祝海雅?”有人大声叫她,海雅反应缓慢地抬头望过去,就见谭书林跟老维并肩站着,他好像还不太能确定是不是她,眯着眼睛朝她上下打量。
因酒精兴起的所有迷幻作用瞬间消失,海雅冷冷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靠,真是你!你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谭书林快步走过来,因见有个男人勾着她肩膀,一看就知道是个意图不轨的,他扬手朝柜台上一拍:“走开!”
那人翻脸:“你谁啊?”
谭书林懒得跟他扯,提着后领子就把他给拉开,警告:“你敢动我……我熟人?!”
他个子高,力气也挺大,那人大约觉得不好惹,咕哝着骂几句走掉了。谭书林坐在她身边,抬手叫了杯威士忌,一面捞起她的杯子放鼻前闻,惊愕:“你还喝酒?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喝酒?”
海雅毫不客气从他手里抢过杯子,没说话。
谭书林笑:“哟,胆子越来越大了嘛!对了,我设计酒吧弄好了,这个月十五号准备开张营业,你一定要来看看!”
海雅被他的喋喋不休弄得越来越烦躁,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对面老维朝谭书林喊了一声,他摆摆手,指指她,跟着又说:“哎,我问你话呢,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海雅回头盯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谭书林一愣,有些不快:“怎么说话的?我又惹你了?”
他居然还能无辜地说这种话!海雅满肚子酒精都化作了怒气,狠狠把杯子砸在柜台上,一声巨响,杯子一下裂开,里面的酒水淋了他半边脸。她指着他错愕的表情怒吼:“都是你!我被人解雇了!你滚!快滚!”
谭书林没被人这么吼过,登时也怒了:“说什么呢你?!还真蹬着鼻子上脸了?!”
海雅奋力推了他一把,跌跌撞撞跳下高脚椅:“别再让我看到你!”
谭书林回身抓住她,怒不可遏:“骂完就想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海雅趁着汹涌的醉意,抬脚狠狠用鞋跟朝他脚面上踏下去,痛得他一声怪叫,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疯狂的快意,这不可一世恶劣不堪的二世祖,也不过如此。她抓着包朝他脸上狠狠一抽,像奥特曼打小怪兽似的,要真能把他打得从这地球上消失该多好!
谭书林先是被抽懵了,随即反应过来,见她举着包还想打,他下意识挡住,轻轻一推,海雅连连朝后踉跄,后面有个人兜着腰将她扶住了。她晕头转向地抬眼看,苏炜正扶着她皱眉头。
海雅醉意十足地朝他笑:“你回来啦?”
苏炜把她扶正,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会喝酒?”
小明一溜烟跑到柜台那边,见着裂开的杯子,还有满柜台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酒液,冲着先前那姑娘连连叹气:“妹子啊,你怎么给她喝酒了?!”
苏炜扶着海雅转身就走,谭书林愣了半天,面上的神情怪异无比,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奇怪的事,他忽然追上去两步,茫然地叫了一声:“苏炜……你、你和她……”
这两个人他都认识,可他们是怎么走在一块的,他却完全没预料——祝海雅和苏炜,彻底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他们什么时候背着他认识了?
苏炜也是老维介绍的,酒吧设计图虽然是他自己弄,但很多构思还是太虚幻,根本没法实现,后来老维说请个经验丰富的搞装潢的人来,那个人就是苏炜了。
苏炜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已经自己开了装潢公司,虽然不大,但也算年轻有为,他看了几眼设计图,很快就做出了更合理的方案,倒让谭书林有些佩服,因此也跟他算聊了几句,印象不错。
但祝海雅是怎么会跟一个搞装潢的人搅在一起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的情景让他十分茫然。
喝醉的祝海雅跟海带似的缠着苏炜,一面还撒娇似的叫着他的名字,谭书林从没见过这样失态的祝海雅,此刻的她疯癫之余,竟带着一种奇异的妖媚,他有点看傻,紧跟着,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她跟苏炜认识?他们俩背着他搞了什么?!
突如其来不可解释的暴怒叫他的血液都沸腾了,哪里还管什么苏不苏炜,他推开人群扑上前要拦住这对狗男女:祝海雅竟然敢背着他偷人!给他戴绿帽!
他没有能够扑到人,老维早就在后面拽着他了:“小谭,你喝多了!别在这里闹事!”
谭书林从没这么气急败坏过,他一面狠命撕脱,一面怒吼:“祝海雅!你他妈给我说清楚!祝海雅!祝海雅?!”
他的声音听在海雅耳中,只是一片杂乱的噪音,她跌跌撞撞被人扶着出了酒吧,夜风一吹,胃里翻江倒海似的,张嘴便吐。她赶着做家教,晚饭没吃,吐了半天只有水,这样反而更难受,眼前连金星都蹦出来了,天跟地好像反转过来,所有东西都在晃,根本站不稳。
她都不记得自己怎么被送回去的,昏天暗地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喉咙里干得像有火在烧,脑袋又重又晕又疼。她哎哟一声,身旁的人立即动了,拉亮台灯,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问:“喝水吗?”
海雅就着他的手一气喝下一杯凉水,太阳穴里一跳一跳剧痛无比,她用手挡住眼睛,喃喃:“刺眼……”
台灯立即被关上,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海雅昏昏沉沉躺了半天,心里渐渐开始清明,她好像是在酒吧里喝醉了,遇到谭书林,还跟他大闹一场,后来……后来怎么了?她记不起,翻个身,脑袋撞在一个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烟味,她心里一动,沙哑地问:“苏炜?”
他嗯了一声:“你室友打过电话,我和她说你今晚不回去了。”
海雅反应比平时慢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悚然一惊,下意识摸摸身上——衣服好好穿着,什么事没有。
苏炜半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黑暗里,只有屏幕的光亮闪烁。
酒精的效力过去后,袭来的只有无力和沮丧,海雅慢慢靠过去,脑袋靠在他身上,他张开手环住,手掌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很低:“脸还发烫,继续睡。”
“不想睡。”她埋在他怀里,看着他的手机,他正在上网,看体育新闻。
“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是不是很麻烦?”她轻声问。
苏炜沉默片刻,说:“你说了许多梦话。”
海雅尴尬地笑:“肯定都是气话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专心地看着手机屏幕。海雅不想要他的沉默,她抱紧他,他是她的救生木,为什么不更加紧密地抱着她?她多么需要他此时此刻的温存,哪怕只是叫一声她的名字。
他的手始终不轻不重地环着,姿态永远那么若即若离,令人快要发疯。
“苏炜,抱着我。”她虚弱地开口,“别离开。”
他终于慢慢把手机放下去,温暖的手掌轻柔地划过她的长发,渐渐抚向她发烫的脸颊,突然轻轻掐着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眼在黑暗里亮若星子。
“已经半年了,”他嗓音低沉,“你什么也没变,把我当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