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露跑来舒曼诊室发牢骚,匆匆进来,一屁股坐舒曼面前,脸色难看,舒曼吓一跳:“你怎么了?”
舒露恨恨着:“你说男人怎么都这样,你说年轻时候怎么样怎么样都可以理解,年轻嘛,理智控制不住情感嘛,可都一把岁数了,还玩这些。”
舒曼以为舒露说弗兰克对自己献殷勤一事,脸一下子红了,羞赧道:“他又不是中国人嘛,你不是讲美国男人都这个样子的,你拿我开什么心啊!”
舒露看一眼舒曼,嗔道:“你就是自私,你当我说弗兰克那花老头啊?他疯疯癫癫,哪里是真喜欢你,不过扮小丑逗大家开心罢了,我说的是老杜!”
舒曼心里不高兴,但忍着:“老杜又怎么了?”
舒露:“他找到原来大学的老师,给推荐一下,调到科研所,你看他现在烧包的,家里安了电话,成天电话不断,都是小女孩子,全用英语说话,这老兄一接电话声音马上就不是他了,那叫一个肉麻,唉,我这辈子就没听他对我这样。”
舒曼还是不当回事儿:“你家老杜年轻吗!”
舒露瞪大眼睛:“还年轻!周岁五十二了!头发都快掉完,小老头了!”
舒曼乐:“唉,你不记得你说过的,男人五十正精力旺盛呢!”
舒露生气:“事情没搁你头上你没感觉,反正你家耿直糙人一个,也不会玩什么感情游戏,你是不用担这个心的。”
舒曼压抑着的不高兴发作出来:“唉,你说老杜吗,扯耿直干什么?有毛病了!”
舒露绷着脸,起身就要走,就见门外一个怪怪的声音打听着:“护士小姐,请问舒曼,舒医生在哪间诊室啊?”
舒露怔住,回身笑道:“他居然找到这里来了,还真是痴情一片啊!”
舒曼正低头整理东西,没当回事儿:“胡说什么呢!”就见护士推开门,叫道:“舒医生,有人找。”
舒曼一抬头怔住,门开处只见一束鲜花,大朵红玫瑰哦,不见人头,花下只见肥大牛仔裤旅游鞋晃晃当当,没等舒曼缓过神来,花和人都到了面前。弗兰克双手持花,递到舒曼面前:“舒小姐,好啊?”
舒曼尴尬起身,那花是接不是不接不是,舒露笑着接过花:“你是专门来送我妹妹花吗?”弗兰克连连点头:“是呀是呀!”
舒曼皱眉头,弗兰克赶紧道:“顺便也看看病呀!”
舒曼和舒露几乎同时:“你病了?”
弗兰克:“是呀是呀,我有病的呀!”
舒曼赶紧起身道:“您什么病呀,内科外科?我陪您找大夫。”
弗兰克赶紧:“不用啦,你看就可以了!”
舒曼吃吃笑,舒曼尴尬道:“您搞错了,我这里是儿科,你看……”
舒曼走到门边,指着门上牌子:“你不认得中文吧?这是儿科,给儿童看病的。”
弗兰克乐呵呵道:“我认得中文的,我就是儿童呀,不信你把我心脏打开看看好了,我的心只有十岁哦!”
舒露乐出声,舒曼也是哭笑不得,就见护士推开门,探头道:“舒医生,现在可以看病了吗?有一个病儿闹得厉害。”
护士话音刚落,没等舒曼说话,弗兰克立刻起身,一本正经道:“舒医生你工作好了,我的病不要紧的,我下次看好了,或者你下班我请你喝咖啡可以吗?”
舒曼没来及回答,弗兰克已经自说自话:“好的,我们约定了,再见再见。”
弗兰克一阵风离去,剩下舒曼舒露大眼瞪小眼,舒露满怀嫉妒抚弄那束花:“红玫瑰象征爱情,你还真有魅力。”舒曼没理会,冲外边叫:“小梁,叫病儿进来。”
耿直回到家,推开门眼前一亮,茶几上摆放盛玫瑰,红艳艳一片,耿耿正在浇花,耿直笑道:“丫头,你买花儿啦?”
耿耿神秘道:“有个人送我妈妈的。”
耿直也悄声问:“什么人?”
耿耿:“男人。”耿直乐,拍女儿脑袋,耿耿认真:“真是男人!”
舒曼扎着围裙端着盘子出来,显得心情不错,耿直笑:“哪位骑士给公主送鲜花啊?”
舒曼慢悠悠道:“谁送的你就不用问了,反正你这辈子也没给我送过花。”
耿直:“行,行,你要喜欢这调调,明天我就去买,什么地方卖花啊?”
舒曼瞪眼:“你要有诚意,还问什么问!”
电话铃响,耿耿接电话:“喂,外公您好,好呀好呀!”
耿耿放下话筒叫:“妈妈,外公请我们喝咖啡,我答应了!”
舒曼:“这孩子,让外公来家里喝茶就行啦,明天还上班哪有时间出去喝咖啡。”
耿直走过去接过话筒:“我来说。”
舒曼哼着小调烧开水,耿直接完电话进来,看着老婆乐,舒曼白耿直:“傻乐什么?
耿直:“唉,那花老头还追到医院去了?”
舒曼瞪眼:“你怎么知道?舒露告诉你了?”
耿直乐:“嗨,除了弗兰克还能有哪个男人干这种事儿!”
舒曼生气了:“这事儿怎么了?见不得人吗?幼稚吗?低级趣味吗?白痴吗?”
耿直步步后退:“你这是诽谤我弗兰克兄弟啊,我是崇拜弗兰克啊,我弗兄弟没有年龄感,一颗童心,热情似火,多可爱啊,我真喜欢他。”
舒曼冷冷道:“虚伪!我跟你讲,弗兰克再怎么着他也心怀坦诚,不做作不虚伪,比你强!”耿直:“当然比我强,我不是说了我崇拜他吗?”
水开了,舒曼关火,拿壶,吆喝着:“虚伪!起开!”
听到敲门声,耿直拽开门,眉开眼笑:“请进请进!”舒父和弗兰克一前一后走进来,舒父进门就看见耿耿,立刻叫着:“耿耿,外公给你买了个礼物哦!”
这边耿直冲着弗兰克乐:“弗兰克,我们刚才还提到你,说你给我妻子买的玫瑰花太漂亮啦,在哪里买的?”
弗兰克一脸神秘:“这个不好告诉你啦,你知道了,买的和我一样,我的就没有魅力啦!舒曼端着茶出来,弗兰克赶紧起身,彬彬有礼着:“我来我来。”
弗兰克接过茶壶,要舒曼坐自己身边,舒曼赶紧摆手:“你不要管我,我还有事情要做!”弗兰克立刻:“你忙你忙,不要管我们,我们自己照顾自己就好。”
弗兰克回过头,耿直正看着他乐,弗兰克是一点也不怵,张口就将话题转移到别处。等舒曼端水果过来,弗兰克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做着手势:“谢谢你舒小姐,你坐下好吧,你工作一天又这么辛苦,我很过意不去的。”
舒曼抬头,正看见耿直看着她乐,瞪耿直一眼,转过身对弗兰克笑:“你不要这么客气。”那边舒父笑道:“弗兰克就是对女孩子客气,生意场上可是条鲨鱼,吃人呐!”
耿直:“哦。”
弗兰克自负地乐:“男人就是两件事情重要啦,生意和女人嘛,耿先生你讲是不是这样的?”耿直略一迟疑,点头笑道:“话虽然粗俗,多少沾点边吧!”
舒曼在厨房收拾,听到动静一回身,舒父站在门框看着她,很伤感的样子,舒曼赶紧:“您您有事儿吗?”
舒父转过眼神,伤感着:“阿囡,我晓得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我这辈子很对不起你们姐妹,我一直想找机会赎我的罪过,你看你有什么困难你提出来好啦,我能做一定做的。”舒曼赶紧:“您千万别这么想,过去就过去了,您看我们现在过得蛮好呀!”
舒父点头:“是呀,耿直是个好人,又有本事,看见他,我就放心了。”
舒父说着将一个信封放到桌上:“我也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你看着办好啦。”
舒曼赶紧抓起信封往舒父手里塞:“您这是干什么,跟您讲了,我们什么也不需要的。”
舒父抓着舒曼手,老泪差点下来:“你不要我的钱,就是不认我这个父亲啊!”
舒曼急:“爸爸,你不要这么想事情呀!”
舒父眼泪下来:“你还是叫我爸爸了,我高兴。”
舒曼别扭着,将钱塞到舒父兜里,转身走出。舒曼走进客厅,就见耿直与弗兰克相谈甚欢,弗兰克像喝了酒一样兴奋不已:“耿先生你很有见地的,你有没有兴趣从政府出来一起做生意啊,我保证你很快能赚到很多钱!”
耿直但笑不语,弗兰克看一眼舒曼,笑:“我晓得耿先生你不爱钱的,可是男人要给女人过好日子嘛,舒小姐你讲对不对?”
没等耿直舒曼说话,弗兰克又一拍大腿:“唉呀,我差点忘记了!”赶紧掏出两张票:“舒小姐你最爱看芭蕾舞《天鹅湖》是不是?我托朋友搞了两张票,你和耿先生去看好啦!”
舒曼眼睛亮了,拿起票看着,耿直笑:“弗兰克老兄,我这方面就外行啦,你就代劳吧!”舒曼刚要瞪耿直,弗兰克立刻抓过另张票:“那是我的荣幸啊,舒小姐,我们一起去吧!”
接下了这个邀请,耿直倒可以睡得糊里糊涂,舒曼却睡不着,忽然翻身道:“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嫉妒?”耿直朦胧着:“嫉妒。”
舒曼:“嫉妒什么?为什么嫉妒?”
耿直糊涂着:“是啊,为什么嫉妒?他就不是个男人,就会嘴巴说。”
舒曼欲言又止,无声地叹口气。耿直却醒了,忽地抬起身子:“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舒曼:“没意思!睡觉!”
舒曼细心地准备赴弗兰克的约,在家试穿一身套裙,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耿耿鼓励:“妈妈,你穿这身真漂亮,就这件吧!”
耿直推门进来,舒曼道:“你这个小丫头就会溜须拍马,我信不过你,问你爸!”
耿耿问:“爸爸,我妈妈穿这条裙子好看吗?”
耿直看一眼点头:“好看,你妈妈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更好看。”
耿耿:“不穿衣服穿什么呀?”
舒曼气得扔掉手中衣服:“不去了!”
耿直赶紧上前:“唉,我说的是实话呀,你说是不是。”
舒曼看表,气哼哼抱起衣服进了卧室。耿直和耿耿交换眼色,偷笑。
舒曼一身套装出了门,多少有点别扭地走着,就听一声:“舒小姐啊!”
舒曼回身,只见弗兰克精神抖擞,一身西装革履,手捧一束鲜花面带微笑,迎面走来,这笑容自然不是淫笑,甚至有点傻呵呵的,像个孩子。舒曼也笑了,弗兰克把花递到舒曼手里,自然伸出手,要挽住舒曼手臂,舒曼犹豫着,手臂不经意间已搭到弗兰克臂间。
演出结束,弗兰克送舒曼回家,无人处,弗兰克倒显得格外绅士,拉开一点距离,文质彬彬的,一点也不冷场,不停找话说,还自顾自乐:“舒小姐你去纽约就好了,每天都有演出的,全世界都有,你想看什么都好满足的。”
舒曼苦笑:“是啊是啊!”
弗兰克:“不过北京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国家政治文化中心吗,将来全世界最优秀的艺术家都会到北京来演出。”
舒曼感叹着:“真怕到那天我都老得看不动了。”
弗兰克:“唉,舒小姐才多大吗,我六十岁都不讲这种话,你要向我这个精神学习的。”
舒曼轻声:“谢谢你弗兰克。”
弗兰克朗声笑:“是我的荣幸吗,我要谢你给我这个机会的。”
舒曼手捧那束鲜花推开门,刚进屋耿耿就蹦到眼前:“妈,我饿死了,奶奶睡了,爸爸有重要事情,不管我,你赶紧给我做面条吧!快点啊!”
舒曼一脑门子浪漫全没了,那束花就扔到桌上,然后无精打采煮面条,面条锅开了都没反应,电话铃响,她猛地惊醒,赶紧掀锅盖,差点烫着自己手。她手忙脚乱下面条,耿耿跑过来:“二哥打电话说明天想回家看您,可不想见大哥,我怎么跟他说呀?”
舒曼沮丧着:“就说算了,别回来了!”
耿耿:“我想大哥二哥回家一起玩儿!”
舒曼烦燥:“好了,跟二哥说,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要回!”耿耿吓住,赶紧跑了。
舒曼心情沮丧搅和面条,突然一阵伤感涌上心头,难过得想哭,就躲进厕所去。耿耿听到舒曼在哭,跑过来找耿直:“爸爸,妈妈进厕所好长时间了,她好像好像哭呢!”
耿直吓一跳,赶紧起身,敲敲厕所门:“我要小便,唉呀,你开开门。”
门拉开一条缝,耿直推门进去。舒曼背对门,脸微低,耿直从镜中看到舒曼一脸泪痕,赶紧关严门,低声:“弗兰克干什么了?”
舒曼本来压抑着流泪,此话一说,立刻抽噎出声来,哽咽着:“和弗兰克有什么关系啊!”
耿直:“那和谁有关系啊?”
舒曼抽噎不理,耿直急得:“哎哟,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舒曼:“你懂什么呀,跟你说没用!”
耿直:“你不说怎么知道有用没用呢,你就说说看。”
舒曼不理会,只是抽噎不已,耿直急得头直撞墙。舒曼哽咽着:“我都多久没进剧院了,你知道吗?”
耿直嘀咕:“我知道、我知道,你嫌票贵,又不想一个人去。”
舒曼:“你知道我多喜欢看《天鹅湖》的,世界最棒的芭蕾舞。”
耿直:“我支持你看呐,还有人陪着你多好。”
舒曼忽地声音提高:“我好容易看一次这么美的芭蕾舞,我想和我的家人,我的亲人一起看,一起分享幸福!可你呢,却胡乱把我打发给一个陌生人!没意思透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意思太没意思了。”耿直傻了,呆呆地看着舒曼,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下午,耿直在家门口看见弗兰克,耿直赶紧叫声:“弗兰克!”
弗兰克赶紧迎过来:“不好意思耿先生,我美国那边有急事儿我今晚飞机要走的,我给舒小姐医院那边打电话她人不在,给你家里电话,也没有人接,我就冒昧过来想说声再见,舒小姐今晚回家的吧?”
耿直:“她晚上要加班,不回来了!”
弗兰克急转身:“那我去医院找她好了。”
耿直略一迟疑,拦住:“她不在医院,她在、她在别的地方工作,不喜欢别人打扰的。
弗兰克眼巴巴持着耿直:“我不会打扰她的,我就是说声拜!”
耿直:“我知道,我告诉她,你找她说拜!”
弗兰克依依不舍着:“那你一定要告诉她哦,不过我不放心你的,我去跟舒老先生讲啦!”弗兰克说着匆匆离去,看着弗兰克匆忙背影,耿直一脸苦笑。耿直推门进去,舒曼无精打采的切菜,看着妻子茫然的侧影,琢磨着怎么跟她讲弗兰克的事儿:“弗兰克家里有急事儿,可能要走,你去送一下?”
舒曼懒懒道:“他还要考察工厂呢,起码要呆两个月,怎么会就走?”
耿直:“他真的要走,今晚飞机,刚才来找你,我以为你不在家!”
舒曼切菜,操锅,开始炒菜,语气仍懒懒地:“我晚上要值班的,你去送吧!”
耿直看着舒曼那死气沉沉样子,只得道:“他已经走了,要我转告你,他要跟你说声黑,啊,不,白,唉,白是什么意思?”
舒曼没有理会,炒菜炒饭,油烟气窜出,舒曼转身拿盘子,差点撞着耿直,嗔道:“你出去出去出去。”
耿直只得唠叨:“你真以为我不懂白是什么意思啊?就是拜拜吗!”
过了两天,耿直匆匆回来,耿耿在客厅做作业,耿直悄然道:“你妈妈起来没有?”
耿耿也声音低低的:“上厕所呢!”
话音刚落,舒曼从厕所走出,脸上仍是一脸倦意,耿直赶紧上前:“我还怕你没起来,晚上有节目,中央芭蕾舞团的《天鹅湖》,好不容易托人找的票。”
舒曼淡淡地:“跟你讲我这周要值夜班的。”
耿直:“我帮你跟医院打声招呼,这个票买都买不到。”
舒曼打断:“那就送人吧,别浪费了。”
舒曼说着走开。耿直愣着,回头问埋头写作业的女儿:“你妈妈怎么了?”
耿耿抬头,一本正经:“我妈妈说你假惺惺的,因为你最讨厌看芭蕾舞呀!”耿直:“你妈妈真这么说?”耿耿坏笑着:“我猜我妈妈这么说。”
耿直:“小鬼!”随后跟舒曼一起进来。舒曼慢条丝理收拾房间,耿直心里急,不知道怎么说,见舒曼往左走,将票搁在床左边床头柜上,舒曼不抬头,转身朝右走,耿直赶紧拿起票往右边放,舒曼从那张票旁边插过,也不看票,又转过身,这回可碰着那票,票飘到地上,舒曼不经意,一脚过去,正踩在票上,耿直怔住。
舒曼赶紧弯腰拣起戏票,心疼地掸灰,还用嘴吹灰,耿直得意一笑,正要说话,电话铃响起。耿耿在外面喊:“爸爸,有人找你!”
耿直眼睛盯着老婆,抓起话筒:“嗯。”
耿直表情紧张起来:“好,我马上去。”
舒曼还在整理那张票,耿直放下电话:“门头沟那边医院出了点事故,我得马上去处理。”
舒曼淡然道:“你赶紧去吧,我也要去医院了。”舒曼说着起身,一扬手往桌上放票,身体经过,风带着那张票再次飘然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