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耿直终于有了工作。耿直做起来也非常有热情。听到电话铃响,一个女工作人员接电话,“喂”了一声后,拎着话筒冲耿直道:“老耿,你电话,学校打来的,你儿子又惹祸啦!”
耿直气得拨拉算盘珠子:“好容易数清楚,又忘啦,说我不在,找他妈去!”
那人只得冲话筒说:“他说他不在。”又转向耿直,“不行,人家听见你说话啦!”耿直气恼地一摔算盘,接过电话,没好气地:“我就是不在!”
舒曼正为一个孩子看病,拿着压舌板,让孩子张嘴:“啊??”
孩子紧闭嘴,舒曼耐心:“啊??”
孩子刚要张嘴,门砰地被推开,小贺抱着一堆材料进来。孩子立刻闭上嘴,舒曼气得回头看,小贺噔噔走到桌前,将一本厚厚材料扔到舒曼桌上,冷冷道:“你回去认真看文件,明天开会,你得发言。”小贺说完转身就走,舒曼看着材料,一脸沮丧,回过头,孩子已经紧紧闭上嘴,瞪着舒曼,舒曼只得挤出笑容:“小朋友,张开嘴,让阿姨看看你的喉咙,学阿姨,啊啊??”
孩子瞪着舒曼,刚要张嘴,门再次被推开,这下舒曼怒了,猛回头,却见石菲菲一脸婆婆妈妈:“快接电话去,让你去学校,你俩宝贝儿子又跟人打架了。”舒曼气恼地:“没看我这儿正忙着,找他爸爸去吧。”
石菲菲乐了:“人家先找他爸爸,他爸爸自己说他不在,把老师都惹急了!人家说了,家长再不配合,学校也不管了。”
舒曼沉下脸,腾地站起来,刚走又停下,转向孩子,极力挤出一丝微笑:“张嘴……啊!”
舒曼顺利地检查完孩子,赶紧给耿直打电话,语气严厉:“我找耿直……什么他不在?你告诉他,他现在必须去学校!否则一切后果由他承担!我是谁?我是他孩子的母亲!”
耿直无奈地去把两个儿子接回家。两个儿子并肩笔直站着,耿直站在对面,严厉地瞪着俩儿子,教训:“站直了!站没站相!坐没坐样,简直不像我儿子!”
虎子插话:“老牛不像,我像你。”
牛牛回身就是一拳:“你才不像!你像汉奸!”
虎子返身就是一脚:“你像南霸天、黄世仁!”
耿直气得一手揪住一个衣领,一边一脚,怒喝:“都给我老实点儿!老子面前还敢这么放肆!还真是要翻天啊!站直了,不让你们说话,一句话不许说!”俩儿子脑袋偏到一边,互不理睬,耿直瞪着儿子:“今天怎么回事儿!说!”
俩儿子都不说,耿直怒:“说不说?”
虎子嘀咕:“让谁说呀!”
耿直瞪虎子:“你!我看就是你捣乱!从小让你奶奶惯坏了,不懂事儿!”
虎子脖子一拧:“我没有!是老牛惹的事儿!他揪女生小辫子,背后还向老师打小报告。”牛牛大怒,猛推虎子:“你胡说!”虎子也不说话,闷头一拳打过去,正打在牛牛脸上。
门推开,舒曼匆匆进来,正见耿直大怒,一把揪住虎子,大喝:“混账东西,在老子面前都敢下这样的死手!他是你哥呀!”耿直挥手就打,舒曼扑上来护住儿子:“你干什么呀?”
虎子立刻哭声哭腔地:“爸爸偏心!老牛干什么坏事儿他都不管!什么事都赖我!还老打我头,我这次考试不及格全赖你,都是你把我打傻了!”
耿直气恼地还要打:“你小子居然恶人先告状。”舒曼厉声道:“你要再打我儿子,我真跟你翻脸!”
耿直恼怒道:“你当着儿子说这种话,以后我还怎么教育啊?”舒曼:“你除了打人,你教育过孩子吗?”
虎子靠近母亲,嘀咕着:“爸爸根本不听我说话,上来就打!”
耿直气得:“你个小王八蛋!看我怎么收拾你。”转身抄起木凳。舒曼气坏了,闪开身:“好,你打,我不管了!有本事你就把他打死!”
舒曼转身走向厨房。虎子没想到母亲会突然离开,想追,可是已经晚了,耿直拿着木凳子面无表情盯着他。虎子顿时没了主意,呆呆地看着父亲。其实耿直此时也心神大乱,他看着儿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耿直看见牛牛,牛牛站在一边,正冲虎子幸灾乐祸地笑着。耿直立刻转向牛牛:“你笑什么?你是哥哥,怎么一点哥哥样子都没有?”
牛牛刚要狡辩,耿直厉声制止:“都给我抄课文去!一人十遍!”
牛牛:“你就知道抄课文!”
舒曼在厨房忙碌着,脸色阴沉。耿直拎着纸箱进来:“两个小兔崽都做作业去了!”舒曼听若未闻,根本不理他。耿直献宝般把纸箱子端到舒曼面前:“剩十个鸡蛋,谁都不好意思拿,大家举手表决,说我有个大医生老婆,需要营养,给我了,你看,个儿多大!”
舒曼不理会,继续忙自己的。耿直:“我来做饭吧,这鸡蛋可真新鲜,咱是炒鸡蛋还是蒸鸡蛋羹啊?”明显没话找话,“都说煮鸡蛋最有营养,可煮鸡蛋太没味道啦!你说是不是啊?”
耿直说着去拿盆,舒曼只得发声:“你放下,添什么乱呀!”耿直立刻放下,嘻皮笑脸道:“你说话就好,你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思想情绪,你都说出来,啊,有矛盾有问题不怕嘛,就怕不解决。”舒曼手里东西往案板上一拍,不紧不慢道:“你是不是真闲得没事儿干啊!我告诉你,我忙,我做完饭,要辅导孩子写作业,还要洗被子,还要看业务书,没功夫跟你讲废话!”
耿直:“怎么是废话?你看你看你就是有情绪吗,我帮你干嘛,孩子作业我辅导,我洗被子,业务书我不能帮你看。”舒曼抬头看着耿直那张笑脸,忽地蹿起无名火:“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耿直立刻:“我有吃有住,有家有老婆有儿子,还能往家拿鸡蛋,我怎么笑不出来?我梦里都笑醒了。”
舒曼瞪耿直:“多拿十个鸡蛋真那么高兴?”
耿直:“当然,后勤几个老娘们为多拿一个鸡蛋还琢磨一礼拜呢!我高兴死了!”
舒曼:“小市民!还好意思讲!”
耿直:“唉,你高级知识分子你不吃鸡蛋?”
舒曼瞪耿直一眼,欲言又止,重重地叹口气。耿直:“有意见就提嘛!别唉声叹气的。”
舒曼:“别再打孩子了,孩子都大了,讲道理能听懂,再说你不怕孩子长大后恨你呀。”
耿直:“这个我要跟你好好理论理论,我教育孩子的方式可能是简单粗暴了一点,但出发点没有问题,男孩子嘛,不严格怎么能成材?做为孩子母亲,你应该配合我,当着孩子面跟我唱反调,这种做法,才会让孩子恨我,这叫陪了夫人又折兵。”
舒曼生气,炒菜勺往锅里一丢,转身就走。耿直堵住门,舒曼走不出去,耿直道:“我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别打不赢就走啊,主席的游击战略用在夫妻关系上是不对的。”舒曼实在受不了,扑上去捂住耿直的嘴。
耿直伏在桌上愁眉苦脸拨拉算盘珠子,楚建进来,耿直长吁短叹:“老楚呀,老伙计,老哥哥,我求你赶紧给老子换个工作吧!再这么下去,老子家里外面抬不起头,真成废人了!”
楚建:“唉唉,别愁眉苦脸的,有好消息,主席派邓小平带团出席联大,这个待遇可不低,新中国领导人第一次出席联合国会议。”
耿直眼睛亮一下:“这可是个重要信号。”
楚建:“是啊,要抓整顿,抓经济建设了!”
耿直神情黯然:“越是这样我心里越着急啊!你们都在干正事,我就得天天分带鱼!”
楚建摇头往外走,走一步,又回头:“听你发牢骚,差点忘了件重要事!”
耿直茫然抬头,楚建道:“老师长有事求咱们。”
耿直眼睛一亮:“招我回部队?”
楚建瞪眼:“你傻呀,你现在回部队能干啥?养猪都没人要!”
耿直垂头丧气:“啥事儿?”
楚建:“老师长,现在可是副司令啦,他儿子有个对象,原来师部宣传队的,家里不同意她搞文艺,转业到地方,老师长托我给安排个合适的工作,我看你这缺个打算盘的,让她在你那儿干吧。”耿直抬头:“在我这儿干什么?”
楚建:“哎呀,一能唱会跳的小姑娘,到你这大妈成群的地方活跃一下气氛嘛,就这样决定了啊!”楚建说着往外走,耿直一拍桌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就是废品收购站吗?唱歌跳舞的小姑娘到我这干什么?”
楚建嘿嘿乐着:“这话我可告老师长啊,你敢说人家未来儿媳妇是废品,不想活了!”
楚建压低声音:“这就是一过渡,本来是要去市文化局的,人家没名额,先在你这儿呆几天,你给她写个好评语,过些日子就调走啦!”
耿直:“那我更不能要了,一个过渡分子,能好好干吗?”
楚建:“别的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你这儿,唉,多一个少一个??”
耿直拍桌子:“我抗议!我这也是革命单位,分大米、发鸡蛋也是为人民服务!!”
楚建笑道:“我没说不是呀!人已经到人事处报道了,下午就来啊,你好好照顾!”
楚建出门,一群大妈进门,笑着问耿直:“老耿,明天谁来啊?你家亲戚呀?”耿直身子又颓下去,无精打采拨拉算盘珠子,懒懒道:“是,你们都照顾着点啊!”
下午,楚建带着一个女孩就到耿直的办公室来了,女孩二十五六岁,一身军便服,梳条大辫子。几个女人一见楚建立刻端着毛活围上前:“楚主任,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儿来视察啊,有什么指示啊?”大家哄笑着,老贾注意到楚建身后女孩:“唉,楚主任,这你闺女啊,长这么大啦?”
女孩大瞪眼睛,看着四周,一句话不说。楚建在一片哄笑中提高声音:“老耿,老耿!”耿直从昏睡中抬起头:“好不容易做个美梦,咱们在朝鲜的坑道里吃馒头,刚找着水要喝!你就叫,叫魂哪!”女孩看着耿直,耿直脸上因为爬着睡,睡出几道折子,女孩看着直想乐。
楚建:“这位女同志是部队宣传队下来的转业干部,叫刘铁梅,以后咱们机关文娱活动什么的就全靠铁梅同志啦!好,你们熟悉熟悉,我走啦。”
楚建转身就走,几个大妈围住刘铁梅,稀罕着:“哎哟,这姑娘真俊哟,比红灯记里的李铁梅可俊多了,哎,你怎么也叫铁梅啊?是后改的吧?”刘铁梅站着就是一派舞蹈演员的范儿,脚有点外八字,声音清脆:“不,我从小就叫铁梅!”
周围人啧啧赞叹:“人家父母真会起名字,真好听。”
耿直看一眼刘铁梅,懒懒道:“小刘同志,你先跟老贾她们熟悉一下业务吧。”
老贾就乐:“啥业务呀,有什么可熟悉的?铁梅姑娘你会看秤呗?”刘铁梅摇头,老贾乐:“那我教你,现在就教。”耿直起身拿张报纸往外走,几个人就乐:“老耿非得在厕所把报纸看完才能出来!”“也不怕脚蹲麻了!”
耿直停步,气恼地瞪向众人,继而与刘铁梅目光相遇。刘铁梅嫣然一笑,耿直愣了一下,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耿直除了烦后勤科鸡毛蒜皮的事情,一些家属邻里的是非还找上家门来了,弄得耿直头大,舒曼回来见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里也窝火,烦得不行。好不容易送走这些人,回身就听身后乱成一片,只见两个男孩子拿个排球练传球,一边叫着二传手,扣网,耿直心里郁闷,回身大喝:“干什么呢?”
牛牛吓得手一软,那排球直直就冲着耿直砸过来,耿直一个没留神,球正砸脸上,两个孩子吓呆了,虎子喊一声:“老牛快跑啊!”
耿直全部怒火齐涌脑子,大吼一声:“小混蛋!给我站住,我打断你腿!”
耿直一手捂脸一手拎起根棍子,上前堵住门口,俩孩子就往里跑,舒曼闻声赶紧出来,俩孩子钻到母亲身后,吓得不敢看,一个劲求饶:“妈,您跟我爸说说,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玩球好好的,我爸就骂我们,老牛吓坏了,妈,真不是我们的错。”
舒曼看着耿直手捂脸拎棍子那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转身赶两个孩子:“你们先去复习功课,待会爸爸不生气了,你们再道歉,走吧!”
俩小子一溜烟跑了,耿直看着舒曼,摊开双手:“你就这么惯吧,惯到有一天他们真敢打老子了!”
舒曼懒懒往回走:“孩子说了,是不小心。你老说孩子不真怕你,现在你看到了真怕你,你骄傲吧?”
耿直心里真是有气啊,这个老婆被宠坏了,什么扎心窝子话都敢说,他一句话不说,往屋里走。舒曼根本不注意丈夫情绪,没当回事儿,拉着脸也往屋里走。就听见又有人敲门,喊着:“老耿,我们家漏雨,你找人给修修。”
耿直不理会,那人敲门不已,耿直只得吼一声:“知道啦!”
舒曼要做米饭,拎起米袋子,空了,于是探身朝外:“唉,帮我把米袋子拿过来,耿直正要开门,就听身后舒曼叫,忽地一股邪火直蹿脑门,怒吼一声:“你自己不会拿呀!”
这声怒吼吓住舒曼,直盯盯看着丈夫漠然背影,心寒了。舒曼淘米,身边耿耿蹲地上玩水,也没有感觉,整个人麻木着。耿直走到门口,米袋子歪在门口,耿直拎起米袋放进厨房,舒曼完全没有反应,耿直咳嗽一声,舒曼仍无反应,耿耿水泼到舒曼脚背,舒曼才反应一下,回头训耿耿:“别玩水,找哥哥去!”
耿耿转着脑袋,看看爸爸,看看妈妈,一溜烟跑了。舒曼与耿直眼神对一下,舒曼眼中全是冷漠,耿直怔一下,想解释,张张嘴。舒曼已经回过头,继续淘米。耿直看着舒曼僵硬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面传来敲门声:“老耿,老耿,走不走啊?老耿,你再不管我家,就成鱼塘了!”
耿直转身朝外走,吼一声:“你急什么!”舒曼表情麻木。
耿直在外百无聊赖,又不想回家,在路上乱转着,不远处传来自行车铃声,耿直没在意,那自行车在他跟前停下,就听人叫着:“耿处长,您在等我吗?”
耿直茫然抬头,一身军便服,两条大辫子的刘铁梅跳下26凤凰车,两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耿直哑然失笑:“你下班怎么不赶紧回家呀?”
刘铁梅:“我宿舍就在这里呀,耿处长,你不是要找我谈话呀?”
耿直纳闷:“谈什么?”刘铁梅眼睛闪闪的:“我以为我发牢骚,被老同志听到汇报给您,您要做我思想工作呢。”
耿直笑了:“你这个小鬼,很机灵嘛,你是先把我嘴堵上啊,我就想做你思想工作,也张不开口了。”
刘铁梅甜美微笑:“其实我开始呀,确实有很多活思想,您也是部队下来的,您肯定特能理解我,从解放军大学校大熔炉出来,谁不是一心想着到地方好好表现好好发展啊,没想到成天分那个什么,可我一看到您这么个大英雄也不嫌弃,任劳任怨干得还挺带劲,我也就安心啦,干什么都是革命工作呗。”
耿直笑着摇头:“小鬼,你不老实呀,没一句真心话!”刘铁梅推车歪脸笑:“我听我男朋友的爸爸,就是副司令员说您当年可是全军叱咤风云的大英雄,美国鬼子一听‘耿直’这两个字吓得就举白旗。”
耿直乐了:“你编的吧?真夸张。”刘铁梅依然甜美笑着:“当然不是编的,首长说您要是留在部队现在肯定当师长、副军长什么的啦,您现在不得志不过是暂时的,您早晚能干出大名堂!”
耿直转身看刘铁梅那张鲜艳笑脸,一时说不出话,苦笑着:“小丫头你是在做我思想工作吗?回去告诉首长,我现在一切都好。”刘铁梅:“我已经说过了,您是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您干一行爱一行。”
耿直乐:“小鬼!赶紧回家吧。”
刘铁梅是个非常会看人脸色的女孩,立刻点头,偏腿上车,叫声:“耿处长,明天见。”看着女孩青秋背影,耿直心情好了很多,转身朝家走去。
舒曼写论文,写两行就写不下去了,看着纸发呆。传来门的响声,舒曼赶紧埋头看书。耿直走进门,开始脱衣服,跟没事儿人似的,道:“我在机关洗过澡了,我上床啦?”
耿直说着要上床,舒曼气得论文和书“咣当”一声扔桌上,转过脸,瞪着耿直,耿直一脸无辜,道:“你看你的,我先睡,你不影响我……”
舒曼又气又急,耿直却闭眼要睡,舒曼过去唰地一声掀开被子,耿直嘿嘿乐着抓着被子:“这不能凉,凉了就不能办事了,办不了事儿,你该批评我了,可是你批评我就是主观主义官僚主义作风,只看果不看因,因为是你让我着凉,我才……”
舒曼喝:“你为什么要那样,你怎么敢那样!”
耿直瞪眼:“哪样?”舒曼:“装什么呀!你今天对我什么态度?凶狠歹毒,阶级敌人一样!你不说清楚别想睡觉!”
耿直:“我为什么对你那个态度?当然是有原因的,有了原因就有后果,什么原因,你很明白,长时期以来,你对我的工作非常嫌弃,你很有点歧视同志的意思。”舒曼气恼地抓起被子,用力盖在耿直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