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微微一笑,朗声道:“阁下既然问的是《孙子兵法》,不用孙武的话做解,倒用孟子的话作答,岂不是驴唇不对马嘴?”
“这位兄台,有何高见。”得胜的那名学子在高台之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昭施施然走了上去。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于己方,自然是三者具得为好,何必分先后。若是与敌方比,昔者中山之国聚举国人心,不敌赵国万千铁骑;长平之战,赵国占尽地利之势,终被秦军大败。可见,这天时、地利、人和也是因势顺导的。不然孙子何以洋洋洒洒做十三篇谋略,还用你到孟子那里找答案?我等既然想为君为民立功业,自当造势,而非判势,如此才不枉圣上招我等分君王之忧。”
“说的好。”高台之下,群情激奋,纷纷叫好。
得胜的那名学子不屑道:“你说的好听,纵然人和之势可造,可天时、地利、乃天定,你如何‘造势’?”
这长平之战,就是秦军诱导赵国出兵,才使其丧失地利之势,高台已有数人纷纷言明,但杨昭偏不说,悠悠道:“三年前,定北军在五原大败匈奴一战难道不是吗?”
五原原是殷朝地界,地势平缓,土壤肥沃,是难得的畜牧种粮之地,但十五年前为匈奴所占。匈奴在五原根基已久,且兵马众多,殷朝多以守城偷袭为胜,很少正面对战。多年来,定北军为能和匈奴正面对抗,练兵排阵,三年前那一场五原之战,便是定北军阵法大成,杨昭亲自选的对战之地。那一战,是高祖皇帝战败以来,殷朝首次正面对战匈奴大胜,是以人人皆知。
杨昭的话,激起了众学子的豪情壮志,纷纷站起喝彩。那名得胜的学子,暗叹一口气,气馁道:“我输了。”说罢,走下了高台。
此时,只有一名蓝衣公子坐在一楼角落里的桌子旁,顿了顿手中的茶杯,眼神落在杨昭右手紧握的剑柄之上,良久。待杨昭制止众人的喝彩声后,他放下茶杯,起身走了过去。
他身上穿的是一身粗布麻衣制成的蓝色衣裳,虽有些旧,但他身姿挺拔,眉眼爽朗,并不掩一身风华。
“阁下是军中之人?”他于高台之下抬眸问杨昭。
因是微服出来,杨昭并没有回答,问道:“兄台有何见教?”
“阁下造势只论,在下深感认同,但其中恐有不妥之处。依在下看,这造势,须得造可造之势。”
杨昭一听来了精神,道:“何为可造之势,兄台请讲。”
蓝衣公子道:“孙膑在《月战》一篇中曾说‘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这可造之势,当该遵循此理。五原一战,实非可造之势。”
什么?杨昭一听,直接跳了下来,来到了蓝衣公子面前。
那一战,举国沸腾,听蓝衣公子如此一说,围观的学子比杨昭反应还大,直言蓝衣公子滋事捣乱。
杨昭挥手让众人闭嘴,不服气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蓝衣公子没想到众人反应如此之大,顿了一下,继续道:“匈奴在五原根基已久,且五原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又是匈奴很看重的粮草之地,很容易遭到匈奴反攻。不能守住的城池,要之何用?不然定北王何以在攻下五原之后,不顾伤亡、迅速强攻下了石门障。”
石门障是五原的屏障。经蓝衣公子这么一提醒,杨昭突然忆起自己告诉殿下攻入五原时,他那震惊的表情,然后迅速带人去了石门障。他本以为殿下是不相信自己能攻下五原,还暗暗高兴了一把,原来竟是自己好大喜功,选错了地方。
“兄台高见,是在下输了。”杨昭默然。他落寞的瞧了一眼坐在二楼的穆昀萧,只见他已经起身走了下来。
学子谈论国事,并无大碍,蓝衣公子也只想静静的听一番众人的高论,并不想参与其中。但他见杨昭似是军中将领,不知何日会领兵出征,事关万千性命,是以出言提醒了一下。
“兄弟过谦了,我说之事并不在论题之内,这胜还是该阁下当受。”他这一句话说完,朝杨昭郑重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穆昀萧挡住了蓝衣公子的去路,“阁下一番高论,在下佩服。不知阁下可否留下姓名,我们也好交一个朋友。”
蓝衣公子一怔,既然自己不想入朝为官,何必自寻烦恼。他委婉的拒绝了,“不必了,有缘我们自会相见的。”说罢独自一人走出了酒楼。
“公子,我给你丢人了。”杨昭的语气蔫蔫的。
“你呀,还是这么争强好胜。”穆昀萧安慰他:“既是论道,哪里来的高低。”说罢,也走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