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烟两次进入的都是寝宫,这一次又来了养心殿,想必她是唯一一个跟皇上单独相处三次而没有被临幸的女人吧。这白天的氛围跟晚上不同,但周围的气息还是非常凝重。
“曲子就不必弹了,看看这本奏章,一炷香后告诉朕,你有何见解。”皇上沉声说道,他看都没看叶楚烟一眼,径直的走上的案台,提起毛笔继续开始批阅奏折。
“民女遵旨。”叶楚烟点头颔首,双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一本暗红色奏章。登时,心里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皇上怎么会让她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子翻看奏章。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奏章翻开,只见上面竟然是外公的字迹!他在奏章中请求皇上赐婚,赐得竟然是她跟二殿下!
猛然,她的脑海中如惊雷炸响!外公知道她投靠了王爷,跟二殿下是势不两立,怎会上这样的奏章?她抬目,悄悄打量着殿上一脸严肃,正执笔批奏章的皇上,低头不敢说话。
“终身大事本该听从父母之命,但朕还是想问问你,对此怎么看?”皇上没有抬头,语气深沉而不凝重,不带威压却在审问。
叶楚烟低头颔首:“回皇上话,民女卑微配不上安宁王。”她现在的身份说得难听点就是在将军府蹭吃蹭喝的外孙女,若不是外公跟云秋对她好,只怕境遇跟叶巧容没什么区别。
她虽不知道外公是怎么想的,但那白字黑纸上确确实实是外公的字迹,上面也有着他的私印。
“身份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朕可以立即封你为静安郡主,这样你跟文儿也就版配得上了。”皇上冷笑一声,抬起眼眸,“朕只是想知道,你对这桩婚事怎么看?”
叶楚烟背脊一凉,深感着问话背后藏着深深的危险。她若说同意,那皇上说不定就会当场赐婚,若她说不同意,他便会询问是不是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这样追问下去,她的借口就会漏洞百出。
果然她跟王爷的亲近还是惹来了皇上的忌惮。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奏章,下跪低头道:“民女惶恐,不敢高攀皇家,嫁入皇家乃是全天下女子可望而不可即之事,如果民女有此命运,三生有幸。”
她这一番回答让自己显得庸俗不堪,但这也是她的目的。无论她怎么回答,皇上总能挑出刺来,可她将自己贬低成了一个庸脂俗粉。这就好像是要一个文人跟一个文盲讲道理一样,皇上也很难来挑她的毛病。
只听皇上冷笑一声,对她这点伎俩心知肚明,他将毛笔放下,眼神尖锐起来,像是打量这一个企图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的小猎物。
“俊儿跟文儿都已过弱冠之年,你知不知道为何朕迟迟不让他们成婚?”皇上在此时却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他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娶妻生子。
“民女愚钝,还请皇上明示。”叶楚烟不敢贸然作答,先帝虽然有不要沉迷酒色的祖训,但并未说不许成婚。
“达官显贵的女儿多的是,就如你所说加入皇家是天下女子的夙愿。朕想要从那些女子当中挑出人选配给二位皇子,根本不是难事。你知道朕为什么迟迟没有这么做,只是你不敢说而已!”皇上的语气突然变得深沉起来。
叶楚烟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对于她的心思,皇上一清二楚,但是那些话绝对不能说出来。皇上之所以没有挑选贵族女子许配给两位皇子,是不想任何一方得势!这也就跟他没有立秋妃跟其他妃子为后一样,就算是卑微之家,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今天下大势看似掌握在朕的手里,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只要这一个不留神便会卷入惊涛骇浪之中,万劫不复!”皇上放下毛笔走下殿,负手而立站在叶楚烟面前,“朕知道你们没有心怀鬼胎,但这说不准你们会不会被那些鬼心肠的人利用!”
叶楚烟心中一动,仔细思量着皇上所说的没有心怀鬼胎的你们是谁,鬼心肠的人又是谁?京城内厉王府将军府便是最鼎盛的两家,其余的权臣,虽然手握大权,但皇上也是说灭就能灭。
“皇上英明。”她点头下拜,但是心里知道皇上的心思绝没有他说的那么漂亮。他知道外公忠心,但也是虎符在手的情况下,才会对那个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厉王爷也是折损了大半的兵力,才换来如今的安康。
“你跟朕来。”皇上转身走到了养心殿后,在一个隐秘之处转动了一个镶金的龙头把手。只听轰的一声,朱红色的墙面上便出现了一个黑色大门。
皇上神情冷静的走了进去,叶楚烟跟在后面心里没有吃惊,皇宫之中本来就有许许多多的暗道,便于让天子逃走。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要带她走密道?
然而当她走进来之后,她发现他错了,这个地方并不是什么逃跑的密道,而是通向了一个阴暗的死牢!那牢房的栅栏上都透着血腥味,关在里面的人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是一个个烂掉的肉块。
每个牢房前都守着一个人,他们的脸色都是青灰色,如同冷硬的石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死人还是雕塑。这不禁让叶楚烟心里一凉,恍然想到了在建州城里遇到的那两个怪人,他们的四肢也是那般的僵硬。
皇上让这样的怪人来守着这里,想必这地牢里关押着的那些人,每一个的身份都超乎她的想象。
“看看他,你有没有觉得几分眼熟?”皇上走到一处牢房前,扬了扬下巴,点了点牢内的人。
叶楚烟抬头看起,只见那个人跟其他牢房里的犯人不一样。他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双手的手腕还被打上了钉子!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被挂在了十字架上。听到有人声,他便也抬起了头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让她更是吓得不轻,那个人竟然没有黑瞳,整个眼球都是白惶惶的一片!
这就是曾经潜入她的房间偷到东西,却没有伤害她的那个人。在那夜色中,这一双白惶惶的眼睛尤其刺眼,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认错。
那人白色的眼睛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像是失去了息怒哀乐。脸苍白没有血色,宛如戴上了一个蜡做的面具。
“何止有几分眼熟。”叶楚烟淡淡说道,这个时候的隐瞒已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