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娘死后,爹十几年都未曾来过将军府,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意欲何为?”叶楚烟高昂着头,径直走向客厅的主位,侧身便坐了下来,言语中没有丝毫敬意。
叶堂之看着手边的桌子,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又听她这么说,脸色开始有些难看:“我问你,香儿是不是你救走的?”
叶楚烟冷笑,这一抹笑冰冷且讽刺:“笑话,我早已跟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香儿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她不过是爹在外养的一个野丫头罢了,而且她现在贵为嫡女,身份显贵,何来我救她这样的说法?”
“少来给我装糊涂!”叶堂之一拍桌面,已经是粗重得喘着气,面色涨红,“既然你将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不兜圈子。我知道,你一直嫉妒香儿,她比你年轻,比你多才多艺,样貌更比要甜美几分,你害怕她抢走了你属于嫡女的一切,所以处处针对她,处处陷害她!哪怕她已得到二公子的青睐,你还要不停的撩拨二公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偷偷的去漆墨斋跟他见面,还不止一次!”
那些言语如同看不见的拳头,不停的打在叶楚烟的脸上,然而看似重拳出击,到了她这里却全变的虚弱无力。她眉目冷静,静得如一摊湖水,毫无波澜:“爹,你当真以为我稀罕什么嫡女之位吗,如果我稀罕,又为何要让爹写下那断绝关系的文书?”
这一下反问,彻底的塞住了叶堂之的喉咙,他的胸膛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番,想要辩驳什么,却被那奇怪的东西压在了肚子里。
“是爹舍不得嫡女,爹难道还不明白吗,我跟香儿对嫡女二字根本不屑一顾。不然为何她急着离家出走与人私奔,而我在这将军府内,不愿再踏入国公府半步。老实说,如果不是爹今天到这来,上一次,就是我们见得最后一面!”叶楚烟厉声说道,眼眸如刀,冷如薄冰,散发着看不见的锋芒。
叶堂之的愤恨地瞪着她,脸色气得惨白,呼吸都变得重:“胡说八道!你不是香儿,怎知道香儿怎么想!当我告诉她,她是我国公府嫡女的时候,你可知道她有多开心,在大臣官员面前,她光彩夺目,风姿绰约,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快让香儿出来见我!”
叶楚烟嗤笑,侧过头去摇了摇头,这一抹笑再也没有掩饰任何情绪,她简直觉得爹已无药可救了:“我说了,香儿有手有脚,天下之大她都可以去。爹如果觉得她在这将军府内,那大可派人来搜。但是!”她目光一凝,眉宇间宛若有看不见的千军万马,迸出一股凛凛的威压,“将军府不是任由阿猫阿狗放肆的地方,爹若搜不出来,那就等着三跪九叩!”
叶堂之脑子里轰然一响,感受到那股凌厉的压迫之感,打了一个冷战,全身上下都冒出了鸡皮疙瘩,他下巴上的胡须微微抖着,眼皮也忍不住跳动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说不出半个字。
厅门外,赵弘俊听到了这一切,他内心也深深的震撼了,没想到看似温柔如水的叶楚烟,竟然还有这么凌厉威风的一面。他侧头悄悄打量着里面,只见她身着紧腕细腰的男装,蓝带束发,柳眉飞扬,一双水润的眼睛里也散发出了如星辰般夺目的光,带着点点的锋芒。
叶堂之身为国公,一生谄媚,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他按着座椅扶手的手在发抖,手心已满是汗珠。他的脸开始越发的苍白,牙齿也开始不住的打颤。眼睛里很惊恐,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大家小姐,不是自己那个乖巧恭顺的女儿,而是一个玉面女修罗!
“香儿出走也未必是什么坏事,爹可不换个角度想想呢。”叶楚烟勾起一抹笑,语声轻巧,眨眼间,那股凌然气息荡然无存,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厉建峰不是轻易认命的人,他也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只要他够隐忍,总有一天能再出人头地。若是他有良心,便会念及香儿不弃之恩,让她做夫人。他是什么官,她就是几品夫人。”
叶堂之喉头动了动,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稳下心神。他转目细思,二公子虽说贬为了庶民,但是他无罪名在身,可以参加科举,未来有做官的机会。凭着他的人脉跟才智,做个一品尚书都绰绰有余。多年后,厉王爷的恨意也该消了,那是说不定会将他重收回厉王府,还是有做郡王的机会。
叶楚烟见他居然真的在思考,心里不由得默默的嘲笑他的愚蠢。香儿是滑过胎的人,对她这个年纪来说伤害极大,且不说厉建峰刻薄寡恩,是个卑鄙小人。就算他有那么一点感恩之心,将香儿纳做正妻,若她无子嗣,这正妻之位还不是要让出去。
“唉,楚儿,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你争我夺。香儿心里想的是厉二公子,你对二公子无意,你们本无冲突,何苦走到这一步。”叶堂之叹息说道,捻须摇了摇头,他见事有转机立即开始说起了软话。
这一套,叶楚烟早已是见惯了,冷笑道:“爹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凭什么说我们没有冲突,爹真的了解我吗?”她眼眸再次尖锐起来,眸低深处有着看不见的恨意。
赵弘俊心惊,他从未见过叶楚烟这个样子。报仇,他又想起了她对他说的那句话。厉建峰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值得她怀恨在心那么久,以至于让厉建峰身败名裂成为丧家犬还不够。可惜的是,他无论如何查也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他们之间的交际比父皇选妃的次数还少。
“你想要的不就是王爷吗。”叶堂之轻轻说道,几个字被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是事实一般。
他再次叹息:“爹知道,厉二公子是庶子配不上你嫡长女,世子身子日益好转,他便更加配不上你。但是爹没想到,你这眼界也太高了,居然敢打皇家人的主意。”
他言语听起来像是斥责,但面上却是挂着微笑,像是孩子的目标过于远大,他有些欣慰的那种笑,语气还带着一股轻松玩味。
这一句话,让赵弘俊的眼神亮了起来,他看向叶楚烟,不知怎的,非常在意她的回答。屏息凝视,心脏咚咚跳动,好像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在蹿着。
“爹怕是多虑了,我跟王爷之间是主仆。”叶楚烟淡然说道,脸上没有半点说谎的痕迹。
赵弘俊一听,心冷如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