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叶楚烟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冷静,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爹因为厉建峰被贬的事一度消沉,上次回家他还是烂醉如泥,不知王爷有没有见到爹?”
赵弘俊眉头紧锁,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她这是在对他说谎:“当然,本王去之前就派人送了帖子,他还设了一桌酒菜。看上去红光满面,并不像是消沉过的样子。”他若有若无拆穿着她的谎言。
“爹不愧是爹,这短短几日,他就已经走过来了。”叶楚烟淡然道,爹是国公,但更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懂得分析利弊,在她那次放下话后,他就知道厉建峰凶多吉少,不再等着他从漆墨斋回来,想必现在他正待价而沽,等着哪家公子飞黄腾达。反正香儿还有几年时间,他可以从长计议。
“你说他消沉,为何要消沉?”赵弘俊说道,叶堂之一没有被贬,二在政事上没有过错。郁闷倒还说的过去,消沉可就太夸张了。
叶楚烟给他倒了一杯茶,神色之间很冷:“爹虽然身为国公,但攀附权贵的心一刻也没有停过。在狩猎大行之时,王爷若是留意,就会发现爹谄媚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二殿下,一个就是厉建峰。民女二妹叶巧容对他心有爱慕,若不是二妹是庶女,厉建峰当时又毫无功绩,他们早就成亲了。”那样就轮不到叶香宜,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通过儿女联姻是权贵家族惯用的伎俩,赵弘俊点头:“叶国公的眼光不错,当时建安朝不保夕,随时毙命,厉建峰坐拥着大好形势,别说是厉王府内,就是外界官员都已将他当做了厉王府的世子。但是本王好奇,你为什么不看好厉建峰?”
话一出口,他的喉头一紧,仿佛被什么人用力掐着。他有些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屏息凝视,莫名其妙的心脏开始咚咚跳动。
叶楚烟眸中一闪,端着茶杯的指尖微颤,她抬目看着王爷,见他神色异常,不像审问也不像是单纯的好奇。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息,彼此都沉默着。但是,赵弘俊的眼神仿佛被叶楚烟锁住了一般,他久久挪不开视线。那是一双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睛,很美很清澈,但是又透着深深的神秘,仿佛一个看不见的漩涡。
“王爷一直对民女和厉建峰的关系很好奇,但是又不是怀疑,民女也很奇怪,王爷为何这么在意厉建峰,甚至多过了二殿下?”叶楚烟反问道,她的喉头也开始紧了紧,这样的询问令她低下了头,“奴婢失言,王爷恕罪。”
赵弘俊这才从那深邃的眼神中解脱,松了一口气:“本王只是好奇罢了,你身边是不是有什么神人帮你查探着一切。不止厉建峰,你对建安也很了解。”还有我,这三个字,他没敢说出来。
“王爷想得有些复杂了,您和霜九还有云秋,在熔金案之前都没有发现厉建峰的邪佞,王爷如果仔细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你们发现不了,而我却可以不差毫厘的猜中他的心。”叶楚烟不慌不忙,眼中恢复了沉着。
赵弘俊细思,他和霜九还有云秋,跟叶楚烟有什么不同。他们三个是男人,见多识广,见过的人比叶楚烟要多上几十倍,对人心的猜度,没理由比不上她。
“答案就是,我是女人,对于男人的看法跟男人不同。”叶楚烟说道,“厉建峰在众多女子看来,他是英俊潇洒,风流倜然,但他的好是对所有人的好,不是对一个人的好。这样的好,试问还值得去为之欢喜吗?”
赵弘俊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她们都在争宠,但在他看来,那些妃子跟秀女都很可悲,因为父皇给她们的东西,可以随随便便给任何一个人。她们不过是父皇消遣的玩物罢了,除了在床上欢愉,为皇家开枝散叶之外,对于父皇来说她们没有任何意义。
父皇可以有很多女人,但那些妃子秀女只能有一个丈夫,她们争宠,争得是父皇的心,但是没有一个男人会轻易的将自己的心交给一个女人。
“厉建峰为人风流,很懂得如何讨女人的欢心。每次准备的礼物都是花了心思,但我有的,巧妹也有,试问这份心意,还有何珍贵之处。如果换做是王爷,皇上的赏赐每回都是您跟二殿下一人一份,价值还相差无几,王爷会觉得得到皇上赏识了吗?”叶楚烟反问道,一语中的。
“所以,你因此看出厉建峰是虚情假意?”赵弘俊问道,但话语中已带着三分肯定,微微的点了点头。厉建峰的殷勤,他在狩猎大行上也见识过。跟他比试箭法,是为了展示风头,这讨好的人有叶楚烟也有叶巧容。
“他何止是虚情假意,简直人面兽心。王爷一直好奇我为何那么了解厉建峰,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若是说出来,王爷就再不会觉得心疑了。”叶楚烟说道。
于是,她将那天厉建峰给她下药的事说了出来,也就是那天,她跟厉建峰彻底撕破脸,双方都不再掩饰,他的不轨之心被揭露,她也表明自己早看透了他的邪性。自那次后,他们见面就开始有些微妙,这就在赵弘俊跟霜九心里留下了疑惑。
赵弘俊目光一凛,神态中顿时显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反手狠狠砸在桌面上,将桌上的茶杯震得跳了起来。剑眉横飞,鹰眸内尽是看不见的怒火,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双拳紧握很清晰得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
“好个厉建峰,身为王族后嗣,居然敢行此禽兽不如之事。他敢这么做,想来不是一次两次,不知多少大家小姐已被他糟蹋。厉王爷当真是养了一个怪物而不自知,简直毁了一世英名!”他沉声说道,饱含着深深的震怒。
“经此一事后,我对厉建峰便处处小心,但凡遇到什么险事,都往他身上去想,需要提防之处,也都对他多小心三分。所以很多事,我是都预料准了。仅此而已,并没有王爷说的什么神人相助。”叶楚烟低头颔首,也就是利用那次事情,她将叶巧容这个隐患给扫出国公府。
赵弘俊冷笑,眸中透着深深的厌恶:“原来你妹妹被遣离京城是因为这件事,厉建峰当真害人不浅,别说你二妹,就是你三妹也落入了他的毒手。”他将在国公府听到的也告诉了她。
叶楚烟凄凉一笑,她还以为香儿滑胎这件事,除了厉建峰跟她之外,没人会知道。原来,爹也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