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叶楚烟都没有说话,赵弘俊看着她的眼睛,喉头哽了哽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她站了起来,低头颔首道:“王爷不必多问,那杀手做事极其迅捷,相信过不了几日他就会重返卢府。”
赵弘俊眉头一皱,现出三分愠怒,侧过头叹息一声将怒火压下来:“好,那本王就不多问。卢有方的案子固然要查,但祭祀大典的乐曲演奏你也别丢弃一边不管,有时间就多练练琴。”他看着她那有意无意拢在袖中的掌心,心里五味杂陈。
“我去找老将军聊几句,这来了一趟不能白来,得去讨教讨教。”赵弘俊起身说道,自从上次跟云敢先聊过之后,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关于叶楚烟的秘密,他这个做外公的比他知道的更清楚。
云敢先还是在那个幽静的院落里,他称病期间所有的事务都交由几个副将跟云秋处理,除非重大事务,否则他一概不理。
“老臣参见王爷。”云敢先正要行礼,却被赵弘俊一个箭步上来扶着。他对这个老将军充满了敬意,不敢再受这样的大礼,“这里是将军府不是皇宫,有些礼就免了吧。”
云敢先抱拳道:“王爷不在前院跟楚儿霜九们商议大事,怎么有空来看我这糟老头子。”他爽朗一笑,声似洪钟,面色红润,根本不一个称病之人。
“上次跟老将军交谈获益良多,比起那些太傅都要精明,所以想来多向老将军讨教一二。”赵弘俊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很疑惑,为何他好端端的要称病,想避开朝廷纷争的最好办法就是上朝听政,掌握所有敌对势力的动向,这样东躲西藏反而会给了对手机会。按照沙场大将的习性,也不该是这样躲躲藏藏才对。
只见云敢先一笑,用食指点了点赵弘俊:“王爷想要聊的,怕不是楚儿吧?”
赵弘俊面色一紧,三分心虚:“当然不是,听闻老将军战场上兵法如神,想必象棋也下得不错,本王特地想来讨教。”老将军就是老将军,这察言观色的能力胜自己百倍。可见云敢先并不是一个莽夫,他很精明,比朝中的权臣奸臣都要精明。
“如果王爷当真是要聊楚儿,那有些话就请恕老臣不能多说了。”云敢先背过身去,看着远处。话所这么说,他还是遣人去将棋盘拿出来。
小厮将棋盘摆好,二人对坐。十几个回合后,赵弘俊的棋已是大军压境,准备绞杀对手。云敢先则是步步为营,以守为攻,防守是固若金汤没有一丝破绽。
“敢问老将军,哪些是能说,哪些不能说?”赵弘俊沉声问道,在自己已占上风的情况下,他开口了。云敢先已经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刻意将丑话说在前头,但这并不能让他打消不问的念头。
“依老臣所见,王爷所想问的便是不能说的。”云敢先沉声说道,他虽在这院落里,表面上不问世事,但所有事物他都看在眼里,心中如明镜一般透彻。
赵弘俊眯了眯眼,这踏过尸山过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静则稳若泰山,动则势如奔马。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已经年迈的老臣,他只是一个正在假寐的狮子:“如果本王一定要问呢!”他厉声说道。
云敢先依旧面色沉稳,抱拳说道:“那王爷便问吧,但是老臣若不知道,您可不能强人所难。”他话语轻巧,一语双关,言外之意便是你可以问,但是我不知道。
赵弘俊眉毛一挑,整个大靖国除了父皇,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但是不知为何,心里的那一团火怎么也窜不起来,云敢先的三言两语就犹如看不见的水,慢慢的将他心里的火给熄灭。
“那就当本王求你。”他躬身抱拳,低头颔首。除了父皇之外,他一生从未对任何人行过如此大礼。
云敢先依旧冷静,对此并未感到惊奇,他目不斜视,沉声道:“王爷,世间万物都有秘密,不是一个人想要了解就能了解的。比如王爷,难道你心中就没有秘密吗?若是老臣问,你幼年的事情,你会不会如实作答?”
赵弘俊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浑身细微一颤,他眉目突然抬起,惊诧而又疑惑的看着云敢先。
云敢先叹息一声:“一个谋士,一个暗卫,一个杀手,最重要的不是他们多聪明,多利落,多狠绝,而是他们有多忠诚。老臣敢问王爷,楚儿对王爷如何?”
赵弘俊低头细思,沉声道:“既聪明又利落,也够狠绝,忠诚更是独一无二。”百家宴断弦演奏,被山贼劫掠,勇见匪首,即聪明又利落。明知二皇弟的那碗酒有毒,还义无反顾的饮下,是为狠绝。对自己狠绝的人,对他人只会更狠。而忠诚,无需多言。
云敢先略微一笑:“既如此,王爷还有什么好问的。”他看着面前的棋盘,“车马炮只要有它的用处,那尽管用便是,只要老臣的车马炮不会变成王爷的,那又何须在意这车马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三两步间,车马炮三子便让对手满盘皆输。
赵弘俊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布局,他以为已全面掌控了对方的棋子,却没想到如此随意的便被云敢先逃脱而出,还深入领地将自己将军死棋。而且,他的另一对车马炮在未过河,毫无攻势,只是做了一个障眼法。
“好将军果然棋艺高超,本王心服口服。”他再次抱拳拱手,当真是心服口服。他无论兵法韬略还是沙场经验,跟云敢先一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自己竟然还妄想在这棋盘上胜过他,简直是不自量力。
云敢先亦是回礼,轻松一笑。
“老将军方才提及本王年幼时的事,不知道叶楚烟她知不知道?”赵弘俊转念一想,脸色又有些阴沉。
云敢先笑脸立即又化为了叹息:“王爷,老臣说了,谁都有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云家血脉从不会去探究别人心底的秘密,除非那个人是死敌!”
赵弘俊一怔,低头细思了半响,抱拳道:“老将军言之有理,这一盘棋下得,让本王获益良多。”他看着眼前的棋盘,目中的疑惑渐渐明朗了许多。
在山寨中,叶楚烟先行了霜九将他从死牢里救出来。不过多的追查便让他在将军府里当差,甚至一开始就是当做辅佐云秋的一个谋士对待。她从未去探究霜九背后的秘密,只是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霜九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但世界上除了叶楚烟,没有第二个人会去相信一个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