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啊,我带你去找他。”晋安轻笑道,引着叶楚烟就走。他们的这院落比起女院那边要大得多,按照品位安排着不一样的屋子,他们来到的是一个单独的小屋,外面还有几个小童在扫地。
“去通报一声,就说叶楚烟叶大小姐来访。”他对一个梳着小辫的小童说道,那小童看上去十分乖巧,点点头便撒开脚步往屋子里跑。
叶楚烟第一次知道,在重德宫里还有这样单独的小院落给乐师居住,看来这个叫郭师傅的人在宫里的地位不见得多低。不多时,那小童就跑了出来:“师父说,只许叶大小姐一人进去,公子还请留步吧。”
晋安一时语塞,不由得有些糗,他尴尬笑了笑:“郭师傅就是这样,性格有些古怪。但是人绝对是好人,您别害怕,我就在外面坐着,等您出来。”
“无妨,晋公子不必为我耽误时间,能为我领路已是万分感谢了。”叶楚烟说道,看向那小童,让他在前面引路。小童也十分有灵性,这一看他便鞠了个躬,往里面带路。
“师父就在后面,您自个进去吧,小的告退了。”小童奶声奶气说道,他指了指边上的一条小径。
“有劳了。”叶楚烟对他说道,独自穿过了那条小径。这后面树荫密布,走进来尽是一片清凉。她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褴褛布衣的人,正徒手在地上弄着一堆花花草草。
“大小姐身份尊贵,来求见郭某一介匹夫,不知所为何事啊?”郭师父也不起身,依旧在那里摆弄着手上的东西,他眯着眼,看上去目力非常的差。
叶楚烟见他语气不卑不亢,见了人也不起身,还真是个怪人。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多做客套:“我只想向郭师父求教一件事。昨日我在皇上寝宫内演奏了一曲《梅花三弄》,众人皆不告诉我有何不妥,但各个神色怪异,还请郭师傅指教一二。”
郭师傅的手立即停住,瞪大了眼睛转看向叶楚烟,他站起来走到叶楚烟面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忽然大笑起来:“皇上自以为英明,没想到赐予雷公琴的人,居然给他弹了这么首曲子,当真是报应啊!”
叶楚烟惊得后退了一步,世间谁敢报应皇上,而若她真的做了如此挑衅之举,皇上又怎会不责罚她?
“他们不敢告诉你,我告诉你!”郭师傅伸手指向了叶楚烟,眼睛里满是恨意,但恨的人不是叶楚烟。
这时,叶楚烟注意到郭师傅的没有尾指,切口整齐,似是被硬生生斩下来一样。琴师弹琴的时候尾指用得最少,但却是必要的一指。斩下尾指,能奏曲而不得完美,这是对一个琴师最大的折磨。
“皇上赐你的雷公琴,是当年韦皇后的陪嫁之物,他将雷公琴赐予你,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郭师傅冷笑,“韦皇后众人皆以淡忘,只有几个人知道那是她陪嫁之物,只怕连皇上本人也都忘了,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叶楚烟一惊,嘴唇开始发白。
只听郭师傅继续说道:“当年,韦皇后琴技绝伦,生得又是天姿国色,坐于殿上奏琴,宛若仙女下凡,让听者皆是犹如处于仙境。她最擅长的,便是《梅花三弄》!”
叶楚烟的脑海里恍然一颗惊雷炸响,她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上,指尖冰冷而发颤,整个人都在发颤。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
皇上不可能忘了雷公琴是韦皇后的陪嫁之物,帝王不会无情,只是薄情。本已淡掉的感情,被她一曲勾起了他所有的记忆。而且皇上将韦皇后的遗物赐给她,她不知道,赵弘俊一定是知道的!
皇上一直让她用着韦皇后的遗物,目的就是想让赵弘俊知道,凡是帝王的东西,他想给就给,想收回也随时可以收回。死了的人什么也不剩,警示他好自为之。
她根本毫不知情,对宫内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可是,她那一曲或许在皇上的心里会产生不一样的想法。若是皇上认为这是她无意所为还好,若是认为她有意所为,那这是赵弘俊的授意,还是她自作主张的意,无论哪样对她是麻烦!
“你知道我这尾指是如何没有的吗?”郭师傅亮出了那断指的手,“我的一位女学生奏了那首曲子,而那女学生跟韦皇后又生得几分相似。皇上疑我不仁,将那女学生逐出宫外,又命人将我断指,不得再奏曲而又留下我做刚入门的乐师的师父。”
折磨一个酒鬼,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把他放在酒库里,但不让他碰一滴酒。折磨一个色鬼,就是将他丢在美人堆里而不让他碰一根头发。折磨一个琴师,那便是让他不弹琴奏曲,又让他处于乐曲的氛围里。
难怪郭师傅双目里满是忿恨,叶楚烟矗立在原地,浑身像被冰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她哽了哽喉咙,勉强吐出几个字:“多谢郭师傅。”说不出别的话,她转身便逃离了这个地方。
赵弘俊在皇上赐她雷公琴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皇上对他的暗示。可他依旧对她所在的偏殿关照有加,没有安排职务,也不让任何人骚扰她。果然,就如太医所说,一点小细节在宫内都会被放大。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有打消疑虑,投毒案后,赵弘俊对她的关心显然加深了皇上的怀疑。
在他请求跟将军府一同游猎后,皇上的疑心便到了极致,所以才会让暗卫刺杀云秋,让赵弘俊彻底失去将军府。在皇上心里,她一个女人不足为虑。
叶楚烟冷笑,她还以为一直是她在保护着赵弘俊,保护着将军府,谁知原来她才是最大的隐患。
“大小姐,您还好吧?”晋安并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外面,见到叶楚烟失魂落魄出来,担忧上前问道。
叶楚烟双目一昏,身子倾斜,整个人几乎倒在了晋安的怀中。此时,院外围了不少人,他们听说叶楚烟来找郭师傅,纷纷过来看热闹,这一幕便落入了众人眼中。
“大小姐!”晋安也是一晃,脸上飞红,从没有一个女人倒在过他的怀里,而又有这么多人看着。登时,他惊慌失措起来,推开也不是,扶着也不是。
叶楚烟靠着他胸膛,双腿实在无力在支撑自己,但是这样的只是在外人看起来极其暧昧。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手抓住靖安的袖子,借力让自己站稳:“送我回去。”
“好,好。”晋安喃喃答道,但是整个人怔住没有动,外面几个年长的人见状不对便上来帮忙。见她面色惨白很不对劲,一左一右将叶楚烟扶到石凳上坐下,将院外的那两个老麼麼叫进来,将她背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