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
从松风堂到双飞阁,一共二百八十九步。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想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阿沅说,她没能给我生出个儿子,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可是她还年轻啊,才三十二岁,我也才三十六岁,我们还有二十年的光景可以用来生儿子啊!
阿沅又说,便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三妻四妾都属平常,更何况你是王爷?
可是我不要三妻四妾啊!我只想要一个阿沅啊!
阿沅还说,王爷若是拂了皇上的美意,怕是喜事要变成祸事了。
可是这是喜事吗?为什么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
这是美意么?皇上这根本就是公报私仇啊!他这哪里是怕我寂寞空虚冷,他分明是怕我家宅安宁一团和气啊!
然,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
我从前虽然是支持废太子的,可说到底,我效忠的还是那张龙椅,谁名正言顺地坐上去,我就为谁卖命。
你可以说我愚忠,但愚忠也是忠,我韶光身为东黎敬安王,必然是终于东黎皇帝的,谁要是敢对皇帝有半分不敬,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可是如今的东黎皇帝,曾经没少被我坑,如今他坑我,那也是一报还一报。
只是阿沅何其无辜!
我站在双飞阁外,仰着脸看院门上那块方方正正的横匾,“双飞阁”三个行草大字龙飞凤舞,刺得我眼珠子疼。
“拆了!”我冷冷地冲迎出门来的丫环吩咐,双飞?呵呵,那个谁,什么公主来着,她也配?能够与我双宿双飞,除了阿沅,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
恍然忆起十余年前,我入庄子收租,阿沅的父亲病重垂危,阿沅跪着求我能否收她入王府做个粗使丫环以减免租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沅,只一双泪涟涟的眼眸,一声哽咽的“世子爷”,我就动了心。
可爹娘门户之见极深,一定要我娶门当户对的妻子,否则就将阿沅配给小厮。
我娘是一位很有手段的当家主母,她有无数种手段逼我就范,首当其冲的,就是阿沅。
于是,我被迫娶了皇后娘娘的远房侄女韦氏,新婚三个月,我仍旧没与韦氏圆房,娘亲无奈,终于允许阿沅入府,我立刻将阿沅迎进了门。
不能许最爱的女人一个正室的名分,这是我心底最大的遗憾。
没有儿子算什么?香烟无继算什么?我只要阿沅!
可我现在不得不来那个西梁公主的屋里,阿沅的眼泪,华儿的提点,以及皇上的“隆恩”,容不得我不来。
进了门,就见那个西梁公主在内侧站着,见我进来,上前两步,盈盈拜下,娇柔地微微一笑:“妾身见过王爷。”
桌子上摆着酒菜,那菜明显凉透了,一点热气都不冒。
我大步上前,一把抓过酒壶,对着壶嘴就将酒灌了下去,喝了一口,就将酒壶砸了个稀巴烂碎。
甜柔的桂花酿,小女儿家的零嘴么?
“拿烧刀子!”
驰骋沙场的男人,喝酒,也该喝那种凌冽粗狂的酒,一口下去,一把火从喉咙一直烧到肚脐眼的。
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西梁公主整个人都傻了,我喝,她看,我再喝,她再看。
等我醉成狗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低低的抽泣,抬眼看去,就见一道纤柔的身影背对着我立着,一手捏着帕子,搭着桌子,肩膀一抖一抖的。
“阿沅,别哭……”我心里紧揪成一团,撕扯着疼。
我不怕枪林箭雨,不怕刀劈剑刺,可我怕阿沅哭。
这世上唯有两人能克制得住我,一是我最爱的女人阿沅,二是我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我那个专业坑爹十五年的宝贝女儿。
“阿沅,别哭,别哭,我在呢!”我慌了神,听着那抽泣声越发连贯,连忙跌跌撞撞地绕过桌子,一把将“阿沅”从背后抱住。
抱着那微微颤抖的身子,我心里越发疼惜,转过她的身子,俯首吻上红唇,只想用温柔抚平她的悲伤。
早些年我远赴边地,无力护她周全,如今爹娘已经下世,我已经成了敬安王府当家的,阿沅也因着华儿被立为嫡妻,成为一品夫人,王妃之尊。
可我居然还让她受委屈!
我简直不是个玩意儿!
“阿沅”挣扎了一下,我心里一紧,又一松,失声笑了——老夫老妻了,居然还跟我玩小情、趣!
好,依你!
她躲,我追,总之,我韶光就是爱妻如命,就是死不要脸,我媳妇要是生我气了,我绝对死皮赖脸哭喊求饶,缠得她有气也生不起来。
“阿沅”微微挣扎了几下,也就顺从了,我理所当然地抱着我媳妇滚上了床榻,大战三百六十回合。
这一战,就战出事儿了!
次日一早,我迷迷糊糊地刚有了意识,还没睁开眼,就拽过怀里温软的身子,一把拉到我身上,凭着感觉将自己送入她体内,开始每日例行的晨起运动。
第一声略带痛楚的娇喘传来,我当时就呆了——这声音,怎么会是个陌生女人?!
睁眼一看,我顿时软了——这女人……有点面熟……好像是……西梁公主!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门,一路逃回松风堂,站在松风堂外,我又怯了,不敢进去。
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阿沅?
我用八抬大轿抬回了韦氏,虽说非我所愿,可人家姑娘的一生毕竟断送在我身上了,不得已,我给了她一个孩子,可自从她生下芳儿之后,我再也没有碰过她。
十五年了,十五年来,我从没有碰过除了阿沅之外的任何女人,可昨夜,我居然……
我逃难一般逃进了定国公府,与安老将军喝了半天酒,醉成了一条死狗。
傍晚府里来了人将我接回去,阿沅却对我说,今日容玉容霞姐妹派了丫环来请我过去。
我正要拒绝,阿沅却说:“青燕与容玉、容霞都是西梁贵女,王爷昨夜既然留宿在双飞阁了,今夜便去娇容苑吧,总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伤了姐妹间的和气。”
傻阿沅啊,她哪里知道,同侍一夫的女人之间是没有什么姐妹啊和气这种东西的!
但我还是去了,我暂时还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我背叛了阿沅,我不敢面对她满含情意的眸子。
娇容苑内,酒香,人更香,菜美,人更美。
可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草草用了些膳,便上了床躺着。这一天都是醉成狗的状态,这会儿脑子都快炸了。
华儿一直以为我滴酒不沾,其实我是喝酒的,只是当年曾经大醉过一场,阿沅很担心,急得哭了半晚上,从那以后我就不喝酒了。
昨夜实在是烦得紧了,就借酒浇愁,谁知道浇了那么一把,却越发愁了!
我躺在床上,恹恹地望着帐顶,心里越来越累,身体也渐渐撑不住了,意识越来越混沌,渐渐的,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只想一刀切了自己的二祖宗!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没印象,只是早晨起来的时候,怀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我的左手搭在一只丰满的女人身上,右手搂着另一边那柔弱无骨的腰肢。
闭眼,再睁开,再闭眼,再睁开,眼前的景象倒是有些不一样了——那两个熟睡中的女人醒了,一个娇滴滴地说道:“王爷醒了?”另一个羞答答地问道:“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我一把掀开被子,只见床上星星点点的有好几处干涸的血迹。
身体虽然疲累已极,脑子也混沌一片,头疼得像是要炸开一般,可我却又一种颇为强烈的想要发泄的欲、望。
我冷冷地推开她俩,捞起衣裳穿上,叫来丫环打了一盆冷水,将脸埋进冷水里。
出了门,冷风一吹,头脑就清楚了,身体里的躁动也渐渐平息了。
若说前夜我是酒后乱、性,那么昨夜呢?昨夜我并没有喝酒,白天一直烂醉,到了晚上,根本没有精力乱来,即便是同阿沅在一起,怕也不过是温存一番就完事,如何能夜御两女,今晨筋疲力尽?
我不傻,这其中的门道,一想就知道了。
我暗暗眯了眯眼,这几个女人,是时候除去了!
可令我措手不及的是,她们三人居然怀孕了!
我之说过上年儿半载的,让她们得了顽疾不治身亡,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谁料,过了一个多月,她们三人居然同时怀孕了!
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古人说得真好!
阿沅悲喜交加,我却完全高兴不起来,虽则后继有人,可我根本不在乎啊!我在乎的,只有阿沅。
所谓造化弄人,大抵如此吧!
最令我愧疚的,是阿沅不但没有怪我,反而精心照顾那三个女人,特意派了王府里最精细的丫环婆子去伺候她们,还亲自为没出世的孩子做衣裳。
我曾好几次瞧见她跪在祠堂,一面忏悔自己没能为我生下儿子,一面求祖宗保佑她们能够生下男孩为韶家继承香火。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得阿沅,韶光此生,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