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瑞尔镇有卫兵巡逻,江北看到了,外围恐怕也有暗伏的哨岗,他担心撞到后解释不清,打消了私自逃走的念头,当晚就以苦行僧的身份,在临时教堂住了下来。
夜幕降临后,提瑞思法林地的雾气蔓延过来,小镇也迅速恢复了安静,仿佛浓雾是个橡皮擦,推到哪里,就把那里的声音抹去了。
江北站在窗口,看着这座夜色中雾气缭绕的小镇,得益于前世看过不少像《魔戒》和《权利的游戏》之类的电影和小说,对眼前的环境他说不上完全陌生,感觉像买了张飞机票,到异国他乡来旅游了,可惜这是张单程票,他已经从地球上被开革人籍,再也不回去。
江北看了阵风景,坐到床上,挽起袍袖,看着自己腐烂的手骨,开始思考未来的打算。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活下去,尽管只剩一副骨架,但他还活着,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至于计划,江北一时想不出来,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是个魔幻世界,以及自己能吸收疫病和毒素,或者还有其它一些负面能量。
这点或许可以利用,但具体怎么利用就不好说了。
他需要学习。
念头转到这里,江北想起会客厅里的角落里摆着一个小书柜,上面有不少书籍,应该能找到有用的知识。
当然,前提是他能读懂这个世界的文字。
江北离开房间,下楼来到了会客厅。
会客厅的壁炉被点燃了,木柴“哔剥”烧着,温暖的火光透出来,除了这点光源,墙边的烛台上还放着一盏油灯,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海勒不在,凯瑟琳正踩在凳子上,拿着一把小锤头拆卸墙上年轻女人的画像,看到江北下楼,说:“牧师,麻烦过来帮下忙。”
“海勒牧师呢?”江北边问边走过去,看到挂画像的墙壁上有不少水渍,应该是雾气凝成的。
“有事出去了。”凯瑟琳回答道,“你帮我扶下画框,最近天气太潮湿,画像挂在这里会损坏,我想把它取下来,但钉子锈住了。”
江北把手裹在袖子里,扶住画框下端,他距离凯瑟琳很近,嗅到了她身上的甜香,担心自己身上的味道被凯瑟琳闻到,稍稍退远些,看着画像中的女人,没话找话问:“你母亲?”
“嗯,”凯瑟琳点点头,用锤头敲敲打打了一阵,把钉子从墙壁上敲了下去,跳下凳子,从江北手中把画框拿过去,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水滴,才接着说:“我小时候就过世了。”
“抱歉。”江北用了西方的语言方式。
“没关系的,我早就不难过了,”凯瑟琳看着画框里的女人,眼睛里闪着温暖的光泽,在黯淡的烛光下显得有些伤感,“母亲给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虽然她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很短暂。”
这一定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江北看着凯瑟琳的眼睛想,或许还有些……浪漫主义,务实的人通常不会说这种话。
“牧师,你住得还习惯么?”凯瑟琳看了阵画框,抬头问。
“呵呵,还好,比在野外强多了,”江北才住了一天不到,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敷衍道,“就是有些无聊,下来找些书看。”
“这里没别的书,只有些牧师的教义和炼金术方面的书。”
凯瑟琳把画框放在桌子上,带江北走到了角落里的书柜前。
“正是我感兴趣的。”江北边说边偷瞄了一眼书柜上的书,想着要是不认识上面的字就糗大了,不认字,还找书看。
万幸,也许是这副骨架的功劳,他一眼就认出了书封上的字,仿佛学过很多年,一点也不陌生。
确实像凯瑟琳说的,书柜上的书分成两大类,一类是牧师的教义,另一类和炼金术有关。
炼金术江北用不到,把手裹在袖子里,取下一本最厚的牧师教义,感觉入手沉甸甸的,对凯瑟琳晃了晃,“我想拿上去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凯瑟琳笑起来,“你不用太客气,我和父亲很……和善。”
她想了一阵,似乎想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形容自己和父亲,最终用了“和善”这个词汇。
你很和善,但你父亲肯定不和善,江北腹诽道,笑着说:“我上去了,有事帮忙再叫我。”
说完拿着书,踩着“吱扭”作响的阶梯上了楼。
那本教义像本前世电影里才会有的恶魔法典,书封上有些金属做的装饰,书页不是纸张,像是磨薄的皮革,具体是什么江北也说不出来,字迹的颜色发暗,显然已经有些年头。
他打开教义,先大体翻了一遍,发现教义的内容有些杂,有牧师的宗旨,有大段的祷言,还有一些针对不同环境祈祷的流程。
江北没心思细读,挑着重要的看了看,对牧师这种身份有了大体的了解。
这个世界的牧师并不信奉上帝,也不供奉某个具体的神,而是信仰光,并视之为一种恩赐,称为圣光或者圣恩,还坚信这种力量能驱散一切邪恶。
教义里所谓的“邪恶”和江北前世的妖魔鬼怪也不同,它大体上可以概括成四种负面力量,分别是疫病、毒素、诅咒和邪能。
就教义中的描述来看,牧师的驱散对疫病最为有效,对毒素、诅咒和邪能的驱散效果比较差。
即使是疫病,也有个前提条件,就是疫病是由外力施加的才更有效,比如中了疫病类的魔法,如果是内发性的疾病,比如感冒发烧,驱散的效果也很差,需要药剂的辅助。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海勒把牧师教义和炼金术摆在了一起,以备随时用到。
了解这点后,江北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特殊性,这副骨架对疫病和毒素的吸收是没有附加条件的,比如他能治好让海勒束手无策的杜立巴。
也许凭借这种特殊性,自己可以以牧师的身份留在布瑞尔镇。
江北忽然产生了这个大胆的念头,他分析了一下,觉得可行,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四处游荡显然不太明智,最直接的威胁是野兽,那些狼看到一副骨架在眼前晃悠,肯定是喜出望外。
而留在镇上,他只需要考虑怎么隐藏好身份,这点感觉上不太难,毕竟他已经骗过两名卫兵和海勒父女,小心一点,身份未必会暴露。
重要的是,这副骨架吸收能量后可以生长出血肉,如果他能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一个人类,那就万事大吉了。
这样想着,江北忽然不着急离开了。
当然,这件事还得再观察观察,人的凶残程度绝不逊色于野兽,他很清楚这点。
布瑞尔镇只有海勒一个牧师,事情难免有些多,当天直到夜深才回来,次日一早又被人叫了出去。
凯瑟琳和忙碌的父亲截然相反,只用守着临时教堂,打扫一下卫生,做一做法师的功课,显得很清闲。
江北下楼和凯瑟琳聊了聊天,打听了一下布瑞尔镇的情况,对这座小镇有了一定的了解。
布瑞尔镇原本是部落的重镇,联盟攻打下幽暗城后,战争远未结束,立刻重建洛丹伦王城不太现实,就把这座小镇当成了首个据点。
目前来这里生活的镇民不多,只有千数来人,其中三分之二是在战争中失去家园的难民和走投无路的土著,还有三分之一是联盟的贵族群体。
布瑞尔镇尚处在开拓阶段,只要发展起来,来这里垦荒的人就是第一批先民,这是莫大的功勋。
这些贵族在联盟的地位不够高,也没多少机会立战功,很乐意带着仆从来这里寻找机会。
其中不乏一些名门望族的小分支,甚至还有两名黑铁矮人,据说是黑铁矮人摄政王芙艾拉·索瑞森的远亲。
所以,布瑞尔镇的规模虽然很小,但镇上藏龙卧虎,形势有些复杂。
这也是海勒忙碌的原因,镇上居民成分复杂,贵族群体无一不想借助手中的权力谋取更多利益,平民阶层当然不愿意拱手相让,所以纠纷不断。
镇守艾瑞森为人比较狡猾,不愿介入贵族和平民阶层的矛盾当夹心,就把一部分仲裁权下放给了海勒这个牧师,让他去当替罪羊。
所以海勒属于那种从早忙到晚,但最后不落好的类型,还挺惨的。
从凯瑟琳这里,江北还了解到,海勒不想他留在镇上,倒不是因为嫉妒,而是有客观上的原因。
海勒和凯瑟琳出身自东北边的血色修道院,海勒想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才离开修道院投靠了联盟。
但由于一些历史原因,血色修道院十分排外,和联盟的关系搞得非常僵,说是敌对也不为过,如果海勒和凯瑟琳躲在布瑞尔镇的事传出去,会非常麻烦。
可联盟和部落的战争正如火如荼,牧师和圣骑士全被召集到军队还不够用。布瑞尔镇实在招募不到牧师,镇守艾瑞森才勉强接受了海勒。
换言之,如果有牧师能够替代海勒的位置,艾瑞森就没必要再冒险容留这个定时炸弹。
对海勒而言这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他已经背叛血色修道院,没有回头路可走,再不被联盟接纳,就只能带着女儿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艰难求生,所以必须保住自己的位置。
两个因素结合在一起,江北觉得有利也有不利。
布瑞尔镇镇民形势复杂是有利的,复杂意味着乱,不会有人有闲心来调查他这个冒牌牧师的底细。
海勒的态度是不利的,这位牧师肯定会处心积虑地把他赶走。
这件事还得再观察观察。
江北来布瑞尔镇,看到的镇民很少,胖瘦卫兵也恪守承诺,没张扬这件事,他又不出门,一天过去,没什么事,次日,还是很安全,江北提着的心放下来不少。
一连三天,海勒对江北的态度始终面热心冷,虽然忙得要死,但有事从来不找江北帮忙,也极少和他做实质性的交流,就当他不存在的样子。
江北正乐意海勒对自己爱搭不理,要么研读牧师的教义,了解这种职业的信息,要么通过和凯瑟琳聊天,打听镇上的风土人情,躲在临时教堂猥琐发育。
这天下午,江北正和凯瑟琳聊天,海勒忽然神色狼狈地回来了,身上的祭司袍乱糟糟的,左脸还挂着一个红手印,好像被谁打了一耳光。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看到父亲的模样,凯瑟琳吃了一惊。
海勒先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才怒气冲冲地说:“是伯瓦尔家的小崽子伯纳德,他看中了雷蒙德家的一块好地,想让雷蒙德让给他,雷蒙德不肯,两边就吵了起来,我过去调解,被伯纳德打了一耳光。”
“伯纳德仰仗祖辈的余荫欺负平民,是无赖,是混蛋!那片地是雷蒙德先选中的,已经开垦好了,是谁也不会轻易让出来,我只不过说了句公道话,就被伯纳德打骂了回来。”
海勒越说越气,“砰”的一声拍了下会客厅的烂桌子,震得上面的杯盘“咣啷”乱跳
江北看着海勒暴跳如雷的模样,对这位牧师的遭遇有些……幸灾乐祸。
海勒是外人,本身没任何根基,去仲裁镇上的纠纷肯定要吃不少哑巴亏。这次看来不但吃了哑巴亏,还挨了哑巴打。
“伯纳德太过份了。”凯瑟琳清楚自己和父亲的处境,娟秀的眉毛皱起来。
“这种人自以为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谦让,什么叫高贵,这件事我不管了,”海勒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让艾瑞森镇守自己去处理吧。”
话音刚落,一名士兵忽然走进来,开门见山地说:“海勒牧师,伯纳德少爷和雷蒙德的纠纷镇守大人听说了,让你抓紧时间处理好这件事,别误了正常的垦荒。”
海勒显然很忌惮镇守艾瑞森,刚还发脾气说不管,听到镇守有指示,立刻压下火气躬了躬身,“请转告镇守大人,这件事我很快就会处理好。”
“抓紧时间,镇守大人很关注这件事,他还说你知道怎么处理比较好。”
士兵对海勒明显也不怎么尊重,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父亲,那你还去么?”凯瑟琳眉头皱得又紧了些,士兵话里的暗示很明显,艾瑞森想把土地判给贵族伯纳德,但这样做明显不公平,艾瑞森不想落骂名,才催着她父亲去解决。
海勒皱眉不语,显然也清楚艾瑞森的用意,拿不定主意,过了一阵,忽然转头向江北看过来。
江北脑子一激灵,这位牧师该不是想把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推给他吧?
念头还没转完,海勒已经开了口,“牧师,你也看到了,我刚和伯纳德产生了矛盾,就算过去他也不会听我的,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
“海勒牧师,不是我不想帮忙,”江北没这么蠢,密不透风地拒绝了,“但镇守大人说了让你去解决,我初来乍到,没有任何威信,就算去了也不能服众,事情解决不了,还会让镇守觉得你推卸责任。”
这句话说得有理有据,海勒想不出理由反驳,皱着眉头不言语了。
凯瑟琳皱了阵眉头,说:“我去吧,伯纳德少爷应该不会太为难我。”
江北原本觉得海勒不会让女儿趟这滩泥水,不料这位牧师立刻答应了,“也好,你叫上哈维少爷一起过去,他是艾瑞森的儿子,还是位军士长,伯纳德肯定会给他面子的。”
江北记起在林地里遇到他后,抛下凯瑟琳落荒而逃的青年好像就叫哈维,是个胆小鬼。
“我一个人去就行,”凯瑟琳显然还在生哈维的气,语气有些冷淡,“实在不行再去求他。”
几天来,凯瑟琳一直很照顾江北,虽然不是什么大恩惠,但人情总是有的,江北不想她一个人去碰这种霉头,琢磨片刻,又改了主意。
这其实是个机会,可以试探一下镇民们对他出现的态度,如果情况不对,就不用想猥琐发育的事了,晚上就立刻告辞。
“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什么情况,如果能解决就顺便解决了,解决不掉再想其它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