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琮弱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紧抿嘴唇。
女子甚至没有转头去看这个年轻男子,愣愣望着面前白幕道:“既然看过,那就走吧,我没工夫理你,很忙的。”
那一日气走她之前,苏景琮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听到华芙璃话后,仍是平静道:“不走,我得看着师父妥善安葬。”
瘫坐在蒲团上的老人,没心思理会这一对小年轻的怄气,只是与自己的老兄弟最后说着心里话。
华芙璃猛然起身,若非尽力克制,她周身五丈之人都会被无形剑气绞杀成粉末。有倾国之姿的女子终于看着苏景琮,一字一顿道:“我请你离开!”
苏景琮对上那一双琉璃般的眼眸,心疼不已,只是万千话语,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把人姑娘心伤透后,再去细细修补,已然来不及。比起上次相见,她瘦了,眼睛灵气消散许多,脸上多了一分疲累。
他叹了口气,把手中杏花酒放在地上,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能说出半句话,转身离去。
当苏景琮离开她视线后,华芙璃如被抽掉了精气神一般,跌坐在地上,眼泪如同珍珠,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滑落,一颗一颗砸碎在地上。她明明想说你留下来啊,她明明想告诉那个人,我仍然喜欢你。可话到嘴边,却成了“请你离开”,伤人又伤己。
夜幕中,苏景琮一点一点挪向那座岐王小殿,走的极为缓慢。
京城不像其他州城,没有夜禁宵禁,这个时候路上仍有来往行人。天子脚下,没人敢闹事,这就是东唐的气魄!
越走,路上行人越少,耳畔的喧闹声一点点消失,当苏景琮转入一条本就人迹罕至的小巷后,停下了步伐。他转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平静道:“出来吧,我知道你们从我进入华府后,就一直盯着我。”
对面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身后背着一架琴,而那女子则怀抱一只碧玉琵琶。男人摘下背后木琴,把琴搁在腿上盘坐于地,笑道:“岐王好感知,旁人若是被我们夫妻两人盯住,到死恐怕都不会察觉。”
苏景琮微微勾唇冷笑道:“两个一品武夫而已,口气倒是挺大。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们还敢在京城对我出手?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天潢贵胄,只要皇帝没下旨要处死我,世上无论谁敢杀我,都得给我陪葬。”
那姿色一般,但身段却是分外玲珑的女子咯咯笑道:“王爷的身份再大,也大不过东唐律法。我们夫妻既然负责守卫京城,只要有人触碰到那些个底线,无论什么身份,都可直接斩杀。莫不是王爷您害怕了,才拿您的身份吓唬我们夫妻?”。
今天心情奇差的苏景琮本意是想用他的身份,打消这两个恪尽职守武人的心中杀念,毕竟是自己擅自凌空有错在先。
既然你们不依不挠,那就只好生死自负!苏景琮心中想到。
苏景琮开始狂奔,他发丝与衣袍都开始向后飘去,如一朵白云。
小巷尽头,盘坐于地的男人右手高悬,左手食指与拇指在琴上一勾一拨,琴音袅袅柔柔,半点察觉不出杀气。双方中间出现一道银线,将夜幕分为两半。正在急掠的苏景琮身形猛然顿下,以走马桩站定,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轰出一拳。
拳罡与那一道银线相撞,没有发出预料中的巨大声响,只是溅出一簇明亮的光点,小巷里仿佛放了一个小烟花,只可惜看到的人太少。
怀抱碧玉琵琶的女子四指同时拂过琴弦,小巷中顿时出现四柄透明匕首,飞射向苏景琮。
白衣王爷飘飞而起,脚尖在墙壁上点了三次,恰巧躲过四柄匕首。只是当他落地时,却发现自己站在了原地,双方相距五十步。
对面夫妻俩不急着出手,而是望着苏景琮,笑道:“王爷若愿意束手就擒,随我们去督察院走一趟,咱们也不需要大打出手,落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不挺好?”
“才热热身,真就把自己当棵葱了?”苏景琮冷笑道,全然没有面对两个一品高手的畏惧。再怎么说,他也是经受过卢玄道这位大剑仙点拨的一品武夫,对上两个同境之人,还真有种俯视的心态。
那一对夫妻收敛笑意,看向苏景琮的目光逐渐冷冽下来。
“既然如此,那王爷就莫怪我夫妻二人以多欺少了。”琴与琵琶同时响起,小巷中立即出现一道道游龙般的丝线,将苏景琮所有退路锁死。
苏景琮双手画太极,正是从昔年他身边的护卫宋义老人那学来的太极生死门,一面三丈巨大的太极图将苏景琮的身躯完全挡住,没有一道丝线能冲破太极图,伤到其后的苏景琮。只是透射而去的劲气,仍是令苏景琮气血翻涌。
对面这一对夫妻联手,不是力量的简单叠加,相互间还能产生某种奇妙的气机关联,无论是出招还是防守,都会把压力平分在二人身上。
当太极图破碎之时,苏景琮距他们已经不足三十步。琴音不绝于耳,小巷中仿佛出现了一条江河,将苏景琮猛然冲向另一端。那女子弹着琵琶,每一道声响,都会在江河洪流中添加一柄利刃,让苏景琮不得不分心躲避。
他心中默默计算着双方距离,只要能缩短到十步以内,他就有信心一招结束这场战斗。刺向他的一柄柄利刃,若是不能躲避,就直接以拳罡打烂,若是来不及打烂,就以肉体强行扛下。若非有卢玄道前些日子以剑气淬炼他体魄,他顶多硬扛十刀无形飞剑,就会彻底昏死过去。
琵琶极为婉约,一如那小桥流水,绵延轻缓,却会在陡然间提高一瞬,那便意味着飞向苏景琮的利刃,又多了一柄;琴声急切躁动,如大江拍岸、铁骑驰骋沙场,小巷中的灵气江河也随着琴声滔滔流淌。两种截然不同的曲风,让苏景琮吃尽了苦头。
滔滔洪流冲刷过的小巷,地面上的石板,被刮薄了一半,两边墙壁上出现无数半指深的划痕。小巷中不断传出炸雷般的声响,苏景琮以一双拳头,打的无数柄利刃爆碎。
对面夫妻俩有些心惊,别的一品高手,即便是再怎么天赋奇高手段奇多,在他们二人联手之下,这会儿也该力竭而亡了,对面那个年轻王爷,怎么有愈战愈勇的趋势?
苏景琮白衣染血,终于把距离拉到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