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尚存世的东辽,尚未完全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中消磨殆尽,因为那片土地孕育出了无数英豪。
一个出身东辽的剑客,性情古怪而孤僻,他剑术极其高超,但名气却不算大,只收了寥寥两位徒弟继承自己的衣钵。江湖中仰慕他的仙子不知几何,但也没见他对谁稍稍用情。
这一天,模样普通的中年剑客,从他隐居之地出来,罕见的立在山尖耍了一套剑法。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三年的两个徒弟都被他早早喊了回来,师父信中说,他此番出山,要做一件大事。
旁人不知道十一年前号称东辽第一剑的师父的本事,身为他的亲传弟子,他们两个徒弟岂会不清楚?十年前师父就有资格登上那武圣榜,而且可以一举在前五占一个位置,只是师父给稷下学宫那位打过招呼,强调不要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榜上,所以这些年,东辽第一剑才有些威名不复。
耍过一套剑法,一身麻衣的古板男子飞掠下山,站在两个徒弟面前。
在江湖上已经闯荡出不小名声的两个年轻人单膝下跪,恭声道:“师父!”
中年男人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轻轻点头道:“武杨、田圆,你们二人在我门下修行八年,又在江湖历练三年,如今,师父已经没什么好教你们了。”
两个二十出头的徒弟,竟在师父的语气里听到了一分远离人间的意味。
那个名叫武杨的年轻男子颤声道:“师父,那北海仙宗的邱阳,岂会是您的对手?”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眺望远方。
他与自己徒弟一般大的时候,是江湖上风头无两的年轻剑仙,就如无数才子佳人走江湖的小说中所言,他见到了一个让自己魂牵梦萦至今的女子。
“十年后我会是天下第一剑仙,剑术最高,剑法最强,能比肩青莲剑仙!”青年望着少女,神采奕奕。
少女稍稍退后半步,微蹙眉道:“卢玄道,我不喜欢你,你别跟着我了。”
“即便我成为天下第一剑仙你也不会喜欢我?”青年眼神黯淡下来,仍不死心,问道。
少女气笑道:“如果你成为天下第一剑仙我就喜欢你,那你觉得,我是喜欢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号,还是喜欢你这个人?天下第一剑仙,你口气还真大,只能和我打个平手,也好意思许下这等宏愿。”
青年神伤离去,这一年,那个少女十六岁,他二十四岁。
再听到那个最喜欢穿白衣的少女消息时,她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据说那一袭大红嫁衣鲜艳的刺眼,点缀有上百颗千金明珠。她说,那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一身衣衫。
后来他便隐居了,什么天下第一,什么剑仙,都成为过往云烟。没有她当对手的天下第一,没有她的江湖,都很无趣呢。
那一年,已是妇人的少女于大雪天里去世,他第一次出山,找到她的丈夫,险些在万军帐中将其斩杀。
他一言不发的闯帐,之后又一言不发的离去。若是当真杀了那个家伙,她泉下有知,会生自己的气呢。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那个曾经最喜欢穿白衣的姑娘,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哪怕是为她好。
中年剑客收回思绪,笑了笑。
“我要让你知道,这天下,最喜欢你的人,是我!”一生不曾娶妻的中年剑客喃喃自语。他最后看了两个徒弟一眼,走了。
武杨眼睛像那女子的丈夫,而一言不发的女子田圆,眉眼像年轻时的她。
“师兄,你说师父此行还能回来吗?”田圆眼眶微红,问道。她的师兄人如其名,似一棵挺拔的杨树,身材欣长,一如那东辽男儿。
他握拳道:“师父若想活着,这世上有谁能取了他的性命?人间最无奈的事,便是自己求死,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如今能做的事,无非是替师父将他的剑道,将东辽的剑道传承下去。”
“可是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求死?”田圆带着细微的哭腔道。
武杨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或许师父房中挂的那幅不曾示人的画,能给我们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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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琮一行人的马车再次上路,有一架马车被腾了出来,放的是一些珍奇古玩和名家字画。呆在盐法道这个油水肥厚的令人咋舌的位置十年之久,张启督攒下的家底让苏景琮确实有些惊讶。既然张大人乐意送,他这个人传极爱财的王爷自然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一幅字画那可就是一名兵卒几十年俸禄啊!
第二辆马车上坐着三人,马夫是那独臂魏老头,小和尚莲生最喜欢坐在打头的马车上,此刻正与那位刀兄热切攀谈。
苏景琮停了修行,望着出了柳下城便没与自己交谈半句的陆湘裙,气笑道:“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子也会吃醋生闷气,还真是让我意外。”
陆湘裙不说话,只是用她那一双好看的琉璃眼眸盯着苏景琮,如一株静悄悄的美人芭蕉。
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两人倒有了些夫妻冷战的意味。
苏景琮盘腿坐在软榻上,用食指敲着膝盖。今天就能彻底走出歧地,后面的路,决计不会这般轻松,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估计有的头疼了。当下这种轻松惬意的氛围,能多享受一刻是一刻。
一念至此,苏景琮放下双腿,探身将坐在一旁的陆湘裙拉过来,放在他腿上,调笑道:“平日里端庄秀美的香裙姐姐就已经很讨人喜欢了,今天你这副黛眉微蹙的模样,更教人心疼万分。”
陆湘裙双颊绯红一片,可爱诱人至极。她声若蚊蝇,带着一丝撒娇赌气的意味,道:“以你的本事,没有拿下那位张府小姐,是不是很失望?”
苏景琮哑然失笑道:“我有什么本事?”
陆湘裙哼了一声,“坊里姑娘和王爷的丫鬟,看你的眼神都带着欲拒还迎的娇羞,你的本事还不够大?”
这次苏景琮是真有些意外了,原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吃起醋来,都是一个模样。他用那长着稀疏胡子的下巴轻轻摩擦怀中女子的脸颊,然后缓缓上移,搁在陆湘裙的头上,轻声道:“现在的你,才不是一个空有美丽皮囊的花魁,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