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张启督喜出望外,显然是没料到这个脾气古怪的孙女会答应下来,他有些不放心道:“你不会借此机会,让爷爷在王爷面前丢脸吧?”
“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出尔反尔,该如何做,我心里有数。”语气中全然没有面对长辈的尊敬,张启督习以为常,也不多计较,走向中厅。
墙上挂的那幅《江帆楼阁图》已经被苏景琮摘了下来,让莲生小和尚拿着一边,与自己一同观看。
“小师傅可知这画中的真意?”苏景琮有心考校这个小和尚,笑问道。
小和尚摸了摸他那一颗小光头,微笑道:“此画小僧研习百家学说时,曾有过研究。大画家李思训乃先朝宗室,身份高贵生活优渥,所作之画皆表现的是盛世气象。若王爷作画,想必辉煌气势不输于李思训。”
苏景琮打趣道:“原来得道高僧拍人马屁是这般出神入化啊。”
“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小僧所言发自肺腑。”小和尚一派出尘的高僧气态,配上他尚稚嫩的外貌,倒真有几分不协调。
苏景琮哈哈大笑:“莲生小师傅果然高僧也,一眼便看出我胸中万千才气,精通丹青。”
二人正谈话间,门外走来一个黑裙女子,眉中英武之气不输男儿。她望着苏景琮,冷声道:“王爷若真精通于丹青,不知可否当场作画,好让我等下人开开眼界。”
“下人?”苏景琮神色玩味,盯着这个足足有九斛珍珠姿色的女子,他堂堂一个藩王,都不曾拥有这般出彩的侍女,陆湘裙在他心中,从来不是侍女。一个不过四品的小小盐法道,也能有这等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侍女?
早便听闻张启督那个老头有一个格外厉害的孙女,料想便是眼前之人了。
站在厅外的真正侍女们被自家小姐这番胆大包天的话吓了个半死,若王爷因此震怒,恐怕整座张府都会被殃及。
苏景琮并没有像那些下人们心中所想大发雷霆,而是走近面前的女子,附耳道:“我可以只让你一人开开眼界,须知本王的画技,最厉害的是借美人之手,点缀风光。”
黑裙女子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杀意,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般调戏自己。她深吸口气,换上一张嫣然笑脸,不着痕迹退后半步道:“灵素见到王爷欣喜万分,一时失礼,还情王爷恕罪。”
苏景琮的表现出乎这个女子的意料,她决定接着玩儿下去。
向外看了看,却没能瞧见张启督的影子,苏景琮似在抱怨道:“这张大人也忒慢了,说是给本王准备泛舟的事宜,小半天也不见他回来。你叫灵素,对吧?灵素,你带我去那片荷花池,本王赏荷之后,就得动身赶路,时间容不得浪费。”
“小师傅,你若觉得无聊,便找人带着你在张大人府中四下走走,相必张大人会极其乐意一位得道高僧在他府中角角落落留下足迹。”
小和尚应是离开,与苏景琮擦身而过之时,一道声音传入后者耳朵。
“这女子气息,与昨夜杀手极其相似,但心中气象正派,如一片桃园。”
“走吧,灵素。”苏景琮手很不老实,全无预兆的拍在了某个挺翘处。张灵素没有半分防备,在苏景琮手掌接触到她娇躯时,身子猛然僵硬起来,足足三个呼吸,她才从那等呆滞的状态中平复下来。
一双妙目遍布杀机,若非那个让她看不透的小和尚还在身边,她就要拔刀杀人了。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滚着的杀念按捺下去,露出一个自己都觉着万分难看的风情万种的微笑,动身带路。经过一座安置着陆湘裙的院落时,里面的美人正好出来,瞧见了跟在一个黑裙姑娘身后的苏景琮。
那个在闭月坊中从不争风的女子,少见的冷哼了一声,扭转腰肢走入院中,再也不肯出来。苏景琮只觉着好笑,原来她那样性格轻淡的女子,也会吃醋?
湖畔停靠一艘造型雅致的小船,荷花占去湖泊一半,被精心摆弄成各式各样的图案。
看到这顷荷花池后,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苏景琮,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说湖泊不算大,但岸边一圈,可都用汉白玉大理石铺设,再加上湖中一尾尾锦鲤,已经能管中窥豹,了解那盐法道张启督的财力了。
二人没有立即上船,站在岸边,清风拂面。
年轻王爷一袭青衫,头上插一根碧玉簪,没有佩刀,一派儒生风流气象。身旁女子黑裙曳地,发型不似寻常女子般婉约,而是有一股子英气。几缕发丝随风飘动,为她添几分柔和。光凭这份先天英武气魄,就能把对她心生爱慕的男子震住。
“你撑船。”苏景琮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想法,坐在船上稳如泰山。
张灵素眼见苏景琮上了船,心头微喜,当了一回船夫。
在远处高楼遥望湖中二人的张启督搂着一位二八娇娘,分外开怀,只要那个孙女入了王爷法眼,他何愁不能升迁。
苏景琮随手摘了一朵荷花,想要插在坐在他对面撑船的女子发髻中,却被她直接躲开。换作别的女子,有几个敢对一位藩王这般作态?
“你就是昨夜的杀手,为什么要杀我?”苏景琮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挑明。
张灵素万分震惊,她师父传授她的掩饰气机的秘术,不可能这般轻易就被发现的。她知道那支队伍中有一个仙道高手,但比起自己师父的手段,还是差了许多。
瞧见这个女子一脸震惊的模样,苏景琮竟是躺了下去,望着天空道:“十三岁以前,我就像被精心浇灌长成的一朵荷花,没经历过什么大风雨。十三岁以后,一场场生死劫就向我笼罩而来,一些是因为皇位,一些是因为仙途,还有一些我也看不明白。只不过,我仍然不明白,你一个四品官员的孙女,家世身份清清白白,与我素未蒙面,为什么甘心做某个不知名人物手中的棋子?”
“既然你看穿了我的身份,为何不让你的人直接动手杀了我?”张灵素声音冷硬道。她已经悄悄运转修为,随时准备出手。也许这个心机深沉的藩王,早便为自己准备了杀招。
“这些年有太多人想要我的性命,可我还好好活着,所以凭你也没可能杀了我。泛舟游湖吧,否则我就得同你们张府,好好算一笔账了。”
苏景琮闭上了双眼,张灵素犹豫万分,再不动手,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