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布如虎一品武夫的坚韧身躯,地上都已经出现了斑斑血迹,足见他磕头力道之大。
苏景琮约摸是觉着烦了,以刀架在布如虎脖子上,让他根本不敢动弹。这位年轻的王爷笑眯眯道:“磕够了?”
布如虎哭丧着脸,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声音凄惨道:“王爷要杀要剐,布如虎烂命一条,不敢奢求王爷饶命,只希望王爷能放掉我这两百多位弟兄,不与他们计较。”
听到自家老大要以自己的性命救他们,那些无法无天的山贼感动的热泪盈眶,就差在布如虎一声令下献出自己的性命了。
“大哥,何必与这个混账王爷废话,我们一起出手,杀了他就当递给京城的投名状了!”先前骑马跟在布如虎身后走入这片营地的清风山二当家站起身来,声若闷雷,怒吼道。
立马有数十人起身附和,声势不算小。
结果坐在马车上闭目假寐的独臂老人轻弹一指,一道锋锐的劲气便撕裂空气,穿透了那个出头鸟的头颅。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如铜铃,僵硬身躯缓缓倒地,地上是那温热的鲜血。
方才气势惊人的一干山匪立即重新跪在地上,再无一人敢多说什么。
苏景琮啧啧道:“你这个粗鄙山贼头子,肚里花花肠子倒不少,一句话便撩拨的这些小喽啰要为你出生入死。瞧,地上那个已经为你捐躯了,杀人无形,本王佩服啊!”
布如虎再也不敢跟这位虽然年轻,但心思分外缜密的王爷耍什么心眼,闭眼认命道:“只要王爷留我布如虎一条性命,不论王爷要我做什么,布如虎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个胸口有一道刀疤的男人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凶厉,“王爷需要像我这样的手下,替您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死了也不可惜。”
这会儿苏景琮才觉着这个山匪头子,脑子里的门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些。。
“布如虎,既然你不如虎,给我当狗也还不错。带上你的人马,去岐王府,找一个神经兮兮的老头,他会给你们安排事情。本王不担心你们跑掉,一个布如虎,还是很好找的。若最后你真的胆大包天,敢耍本王玩儿,那本王便让你知晓,人可以死不止一次。”
苏景琮声音轻淡,没有什么刻意的狠厉,却令跪伏于地的不如虎噤若寒蝉。
“要是你足够忍辱负重,说不得多年以后,还有机会摘掉本王项上人头,报得今夜屈辱大仇。”
苏景琮呵呵笑道。
布如虎身子都忍不住一缩,这话比前面的话加起来都更有更有分量,几乎要把他这个无法无天十来年得山匪头子压垮。
“布如虎万死不敢对王爷心生歹念!”布如虎轰然磕头道。
“你先前不还要杀我抢我女人么,这么快就忘啦?”苏景琮“善意”的提醒道。
布如虎心中的委屈常人岂能知晓,您堂堂一个藩王,和我一个山匪头目斤斤计较这等有眼无珠的小事,真的合适吗?还有,若非您刻意让那女子露面,我们先前岂会那般疯狂?
“带上你的人,立即动身!”苏景琮挥手让这个带给自己一些乐趣的家伙滚蛋。
“带上腰牌。”见布如虎走的惶急,苏景琮有些失望,这样一个没几分胆色的山匪头子,自己收下后真能顶大用?
摇摇头将这些杂念甩出脑袋,反正这是陈爷爷的活计,轮不到他这个甩手掌柜操心。这些年来,有魏爷爷在,自己没有担心过被某个地方冒出来的什么人,悄无声息的杀掉,有那个半路救下的陈爷爷在,他没担心过被龙椅上的人,随手一道政令给逼死。这是他的幸运,却是两位老人的不幸,遇上自己这么个没啥大天赋的主子。
被苏景琮砍瓜切菜一般,斩杀的十来个山匪,尸体已经被带走。小和尚从一旁走出,望着地上的鲜血淋漓,默诵一声佛号。佛教笃信轮回,希望那些人,来生不会误入歧途,能得一世安稳。
“小师傅,你说我死后是不是会下地狱啊?”苏景琮望着默念佛经的小和尚,忽然问道。
小和尚轻轻摇头,“佛祖曾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王爷身在帝王家,一些东西注定拿得起放不下,所以,要是您心中放下了,就已经足够。”
“嘿,莲生小师傅,你若是称我为施主,我可能会相信你的话。”苏景琮故意板着脸,冷声道。他要吓一吓这个尚是少年,却已经近乎得道的小僧。
小和尚并无畏惧,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王爷无需怀疑。”
苏景琮不再考校这个小和尚,吩咐众人守夜的守夜,休息的休息,都各忙各的去。
京城所处的江南地带气候温和舒适,一年四季分布鲜明,而西北歧地风沙粗砺,几乎是除了冬季,便只剩夏季,春秋眨眼便过。江南那边早已到了吃西瓜解暑的季节,现在的柳下城,却才是柳絮飘飞的时候。
城门外,一个个大小官员不住的擦汗,别看城中尚飘飞着柳絮,这天气可算不得舒爽怡人。王爷要入京的消息,他们这些沿途官员,自然会知晓。不管他们如何看待那位荒唐的岐王,脸面上的功夫,还得做足。
这不,一堆在城中作威作福的官员早早便出了城,在一个杨柳依依处等着。
有资格在城外等候王爷大驾光临的,没一个官员低于七品。领头之人身穿鸳鸯补子,花甲年纪,身子佝偻,但有一股身居高位多年的气魄。一团柳絮突然飘如他鼻中,让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老头破天荒有些恼怒,三十多年的公门修行,也难以按捺。他怎么说都是一个在四品官员位子上蹲了十年的官场老人,便是京城里面,还有他几个出众的门生,一个六年没做过正事的王爷,竟这般大的架子,让他苦苦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出现。
他可是知道,岐王的车队,昨夜就到了清风山,那里离柳下城不过一百里路而已,稍微快点赶路,一个上午绰绰有余。
怎么,是故意晾着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官员”?
柳下城盐法道老头就想转身回城,不受这份鸟罪。转念又想到岐王那些个手段,只好认命般杵在原地,一时的不舒坦,总好过秋后算账。能在官场浮沉三十年,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