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宽阔的跑马道上,一红一白两匹骏马并行,十骑跟在身后。歧地被中原那边笑话是穷乡僻壤,养不出什么好马,苏景琮不信这个邪。这些年来,他开设各种为百姓所不齿的产业,所赚到的任何一笔银子不是砸在那支六千人的岐王军中,就是砸在马上。
他专门从西域请来相马师,花重金购得一批汗血宝马,在歧地唯一一片大草原上,建了一座马场。到现在,哪怕是曾笑话他这位岐王的那些中原清流士子,都有不少偷偷摸摸找关系,从那座马场为自己买一匹宝马。
苏景琮最喜欢白马,这件事整个歧地无人不知,因为他经常带着一群大甲士,在城中策马而行。行人一看到是白马领头,都是立即做鸟兽状散开,生怕被碗口大的马蹄踩断了脊梁。
骑着枣红骏马的老头望着苏景琮,笑道:“王爷昨夜气势,可是令老奴心惊呐。”
老人向来在苏景琮这边以奴自居,但苏景琮却不会拿这位使一杆八十二斤大霜刀的老人,当作奴仆,一直当作长辈对待。
“符爷爷,你可别笑话我了,昨天你在那剑鞘下站了足足两个时辰,可别说你一无所获。”苏景琮玩笑道。
只是这名为符春秋的老人叹气道,“老奴可没有王爷的悟性,再多看十个时辰,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估摸着这辈子,修成神仙是没指望喽。”
那十名轻甲铁骑无人插话,勤勤恳恳做好他们随从的本分。歧地百姓官员中,这位岐王没有什么好名声,即便是在那六千岐王军中,苏景琮仍旧名声奇差。
十名轻甲铁骑,在军中可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为首那个黑脸壮汉,更是一位二品武夫。霍青将军安排他们守卫王府,听候王爷差遣,哪怕心中不愿,这些人也会兢兢业业完成任务。就算现在王爷让他们立即去死,这十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霍将军的话,在他们这些兵卒耳中,比圣旨还有分量。
一老一少聊着聊着,话题就拐到那武圣榜了,如今第一已经空悬足足四十年,不知何时稷下学宫才会给第一添上人名。
许是想起了昔日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光景,使大霜刀的老人符春秋眼中露出追忆色彩,道:“王爷年轻了些,可是没有机会见识这天下四十年前的光景,那会儿榜上第一乃是一位用剑的神人。当时老奴才是一个与王爷差不多大的毛头小伙子,没能有幸亲眼目睹那位神仙人物的风采,只能在江湖上一听到他的消息,就立马动身赶过去,往往是老奴才到,那位神仙就走了。老家主当初曾与陈剑仙坐而论道,后来本常年居于武圣榜第六的他,便牢牢占据武圣榜第三三十年,无数挑战者,都不能挡下他半招。从那位剑仙消失至今四十年,武圣榜第一一直空悬,其中未尝没有期待着他再出世的意思。”
苏景琮自然知晓那位神人的名号,姓陈名青霜嘛,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还以为那位神人是个女儿身。后来了解多了些,才知晓那位神人不仅是男人,更是千百年难遇的无双俊公子。
“一剑可敌百万师,以一敌三,打败当时排在二三四的三位高手,那位陈剑仙的英雄事迹,我小时候耳朵就听出茧子了。”苏景琮一脸神往道。
符春秋不无遗憾的说道:“王爷当初也有望坐一下那武圣榜第一宝作座,只可惜当年······”
苏景琮没让这老人接着说下去,虽说没能留住母亲的性命,但这并不代表他后悔当初的做法。他只恨不能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母亲。
罗禅寺中,独臂的高大老人,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一尊尊泥塑佛像,没有一个愿给他一份希望。听闻此事后,罗禅寺主持弟子赶了过来,希望能劝这位老人快些起身,免得跪伤了身体。只是任谁来当说客,没能求到一纸平安,老人就一直跪着。
十六七岁的小和尚生的唇红齿白,虽然是一颗光头,却比无数有头发的男子更俊俏。他眼中一直有一抹化解不开的忧郁,任谁家小娘看见,都会为之心碎。
眼见不能让老人起身,这个样貌出众的小和尚只好退下,前去禀告师父。
真要拆了这座罗禅寺?魏姓老人面容悲苦。罗禅寺本是北陆那边一座千年古刹,因避北陆灭佛之祸,才辗转四方,最终被苏景琮热情接纳。以前的苏景琮,不信佛不信道,对儒家那一套也不如何待见,只是当他在意的亲人一个个相继离世后,他就逐渐信了佛与道。哪怕只是不愿让少爷最后一点寄托破灭,这位独臂老人,也不会拆了这座罗禅寺。
他终于起身,以一位仙道高手的身子骨,跪一天一夜,也只是一件小事,但有些看不见的痛楚,比淋漓鲜血更可怖。他几乎站不稳,差点踉跄倒地。刚随住持师父赶到的小和尚看见后,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老人扶住。
小和尚没说什么让人一听就觉着佛法艰深的话,而是望着大殿内供奉的这一排佛像,怒道:“连人间疾苦都渡不得,我如何敢相信你们留下的经书?”
他即便是生气,眼中亦含愁郁。
老住持隐约生怒,声音木然道:“莲生,不可亵渎佛祖。”
小和尚有些委屈,闭口不言。独臂老人道谢后,就要抽身离开。
居中最高大的那座佛像,陡然间大放金光,刺得人睁不开双眼,小和尚却大睁着双目,恍若未觉。
那等异象不过出现了一刹那而已,独臂老人发现当金光迅速消失后,他遍布老茧的手中,多了一张金纸。即便是以老人古板的心性,也有落泪的冲动。他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感谢佛祖赐福。
小和尚冷笑道:“原来佛祖也怕被人骂。”
有十多年不曾见过这等场景的老住持,亦是万分欣喜。即便辗转数千里地,佛祖也未曾忘记他们这群虔诚的信徒。
一阵箭矢如雨般落下,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能造成这等奇景的,恐怕是上千名弓箭手齐齐出动。整座歧王军的弓箭手加在一块,也不会超过一千名。
符春秋袖袍鼓涨,撑开一道光幕,将漫天箭雨强行拦下。苏景琮握住那把他带在身边十三年之久的唐刀,眸蕴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