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不管什么时候,天命永远都是一个极具煽动性的词语。宋献策洋洋洒洒的这么一番大论,顿时说的李自成手下那三十一个护卫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说的是真的么?我们大哥他真的能当皇帝……”过天星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问道。
他们可没想过自家的大哥有一天可以坐上皇帝的位置,他们造反,说白了,无非就是活不下了罢了。
可是,若是李自成真有天子的天命在,那自己这帮人还不都得混个王侯将相当了不成?光是想想,就觉得震撼!
“那还能是假的不成?老道我吃的就是这口子饭,别的本事或许疏松平常,但给人算命看相的本事老道却敢打赌必定是一流。人送外号铁齿铜卦宋半仙那便是我。”宋献策自得的捋着山羊胡,矜持的郃首道。
过天星眨眨眼,挤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大大咧咧地道:“那道长你快给我看看呢。”
“你?”宋献策半眯着老眼随意一瞥,指尖快速连点,随后道:“你的面向乃是镜花水月之象。正所谓花非花,雾非雾,你也必然不是你。如此算来,你应该还有个哥哥,他才是真正的过天星。老道算的这点,可是对的么?”
“我……”过天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目光呆滞,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老张,你倒是说句话啊。那道长算准了没有啊?”周围的人见过天星那副入了魔楞的模样,又见那宋道长一副斩钉截铁的语气,忍不住纷纷开口催促道。
“就是啊,老张,你怎么还有个哥哥?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啊……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
过天星浑身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看向宋献策的目光已经变得相当的敬畏。见一众兄弟们询问,连忙服气的摇头道:“真的,都是真的。我告诉你们说我是张天琳,但其实那是我大姐的名字,我张家兄弟姐妹五人,我排行老五,唤作张五……”
过天星张天琳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继续道:“想当初,绥德有流贼作乱,河北道曹应秋那老狗为了功劳,不思杀贼,却偏生杀良冒功,给我大姐生生寇了个过天星的绰号,污我一家为贼寇,要屠我家满门,只有我四哥和我因为在外贪玩躲了开去……后来,我四哥便带着我反了官府,我四哥说,既然官府认定了我们是过天星,那就干脆认下了这鸟什子的绰号,随后我四哥为了不忘记这灭门的仇恨,便又把名字改成了我大姐的名字……”
“所以,我这张天琳的名字和这过天星的称号,都是承自我四哥的。”
“那你四哥……”田见秀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过天星叹了口气,粗狂的面上带着一抹灰败的哀伤:“死啦。我四哥寻仇心切,被曹应秋那混蛋设了埋伏,万箭穿心死的不能再死啦。若非后来刚巧被大哥救了我,恐怕我也早死了。而这件事,除了我李大哥和我,没有其他人知道的。这位道长,可是有真本事的。”
过天星如此断言道。
众人闻言,均是倒抽了一口气,看向宋献策的目光宛若在膜拜一尊神明一样,这目光让宋献策很是受用。他当然不可能算得出过天星的过往,可他算不出,李自成却是知道啊。到这个时候还能不离不弃跟着李自成的,基本都是李自成知根知底的心腹死士了,所以算个过往事,不是太难。
宋献策一边自得的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一边悄悄的打量着不远处的李自成。这个精壮的汉子眼中闪烁着满意,野心,贪婪等各种各样的情绪,但唯一看不出来的,只有对神明的敬畏。
没错,这个男人,他并不会相信自己的这一套说辞。
真是可惜啊。宋献策想到这里,内心忍不住又有些遗憾。他忍不住又想起前段时间在山西平阳府境内时,那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可爱的流寇小头子了。相比较起来,这个李自成一点儿都不可爱。
毕竟,不信神的人并不好操控,唯一能操控他的,只有能可以驱使他的足够的利益,比方说一个易守难攻的鼎龙山寨。
宋献策也是临时起意才决定与李自成合谋的。要放往常,他也不敢轻易忤逆自家公子的意思。可是,当他听说自家公子与她二哥刚大战了一场,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内斗,那必然意味着损耗。想来自家公子就算是胜出了,也是残胜,正是自己这只黄雀的机会。
是人就不可能有没有野心的,宋献策也是一样,他可不会甘于一辈子都受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指挥。他很清楚,教内对于李自成这些流匪都是什么态度,只要自己能扶持李自成东山再起,那自己在教内的位置,说不得就还得往上挪好几个位子,到时候,别说自家公子了,就是庄家的脸色,都不一定需要看。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怎么权衡,宋献策就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选择了。眼下,和李自成合作,无疑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那道长,如你所说,我们这一次真的能逢凶化吉么?”田见秀恭敬的问道。
“喂喂,老田,先来后到,先来后到懂么?道长还没给我算完呢。”张天琳瞪眼道,随后冲着宋献策搓着手讪笑道,“道长,咱继续,你继续说,我这面相将来会怎么样?”
“张施主,事有轻重缓急,这事,还是以后有时间再说吧。”宋献策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呵呵笑道,“至于田施主的疑惑,老道不妨与各位明说了,此处往两三百余里,有一山谓之曰鼎龙山。此山乃是龙兴之地,此次李将军若能到了鼎龙山,从此以后,那便是龙入大海,虎入山林,前路再无波折了。”
“那他娘的还等什么,赶紧护送着大哥去那鼎龙山去吧。正好这深山密林的,官兵想追也难追得!”张天琳连忙跳起来亢奋道,刚停下来休息时的那副焦躁和气急败坏的神情已经全然看不见了。
其他众人也是一样,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哀兵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们,已经开始幻想建立帝王霸业了。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再说朝廷坐着的那位的先祖,不也就是个放牛的嘛!
李自成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士气,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了。虽然他只有了这三十一个护卫,但现在看上去,最起码俨然就像是一只身经百战的小队,而不是一伙仓惶逃窜的流寇了。
李自成大手一挥,吩咐道:“全军听令,从现在起,急速行军至鼎龙山,按宋道长的意见,我们从柏溪谷走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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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说,宋献策回报的行军路线有问题?”庄燕摊开一副牛皮做成的暗黄色地图,低头皱眉查看着地图,沉吟了一会点头道,“的确,你若是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李自成败军之将,士气军心皆已降到最低,根本不可能走落日峰这条路……”
“这倒是我疏忽了。先前我还以为他们绕这么一个圈,是为了摆脱身后的官兵。但现在想来,这十万大山本就是天生的迷魂阵,若非我们这等早有布置的,寻常人进了山能否寻得对方向都是问题,以宋献策的本事,根本不用这么费事去摆脱追兵……”
庄燕抓起桌上的文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手心,闭着眼睛思索了几秒,睁开眼,肯定道:“宋献策的确有些问题,最起码没对我说实话……既然走落日峰是假的,那……”庄燕的目光从地图上轻轻扫过,随后扇柄轻轻的在地图上一点,嘴角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冷笑,断言道:“这样看来,宋献策应该会带他们走这边了。”
扇柄所点的地方,地图上赫然标注着——柏溪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