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大道一路往南,许子言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渡口码头。
码头上,无数的船工上上下下搬运的货物,不远处的江面上,帆船林立,来回穿梭,看起来好不热闹。不时就有大小船只靠着码头停了下来,又有船只快速驶去。
那带路的小吏唤过一个看管的青壮,吩咐道:“这是庄公子的队伍,你看看有没有空余的漕船,优先紧着庄公子使用。”
“小爷,咱们渡口一共就三艘漕船,可都有得使用了。”那青壮脸色有些难看,小声辩解道。
“混账玩意。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的了。有人使用你不会赶人走么?庄公子可是咱巡检老爷的贵客,得罪了他,你担当的起吗?”
见那青壮依旧一脸犹豫不动弹,小吏忍不住勃然大怒道:“定是你又被塞了银子。是哪个商号使的?你不好意思亲去,小爷我自去赶他们走!”
“那管事的说他是福王家的管事,来山西置办些货物运往洛阳福王府邸。小的看他长得白嫩,觉得他应该是个公公。”那青壮小声嘀咕道。
“呃……”小吏怒气顿时一收,有些尴尬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福王朱常洵,那可不比一般的藩王,当初万历爷为了他,闹得满城风雨,闲言碎语传遍了大街小巷,传得神乎其神的,都说他差点就登上了龙椅。
可就算最后被分封了出去,据说朝廷对他的所请也是“朝报而夕可。”所得圣宠丝毫未减分毫,对于这样的藩王,给那小吏一千一万个胆子,那也是不敢得罪的。故而,那小吏只好转身对着庄公子赔笑道:“庄公子,你看这……”
“不妨事。准备五六艘商船给我便成,总不会让你家老爷难堪。”庄公子淡然笑道。
“那多谢庄公子了……”那小吏感激道,随后回头冲着青壮怒道,“还呆着做甚么?没听见么?去准备十一二艘的商船,还不快去!”
官大半级压死人,古来莫不如此。见碍事的青壮忙不迭地的离开了,那小吏点头哈腰的冲着庄公子道:“庄公子,商船还需些时间才能准备好。你还请随我过来歇息等候。”
说罢,便将众人引向码头不远处的一处用来休息的窝棚下。
庄公子伸手将那小吏赶走,自得的走到许子言身前,怒了努嘴,示意许子言单独出去谈谈。许子言自无不可,左右谈谈也没损失,便随着庄公子出了窝棚,漫步走到了黄河边。
庄公子附手身后,江风吹过,衣决飘飘,如同将要乘风而去的谪仙人一般。便听她淡然笑道:“一路上,你看我从来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可是今日,你可是知晓我的重要性了?”
许子言目光一闪,看着黄河上波涛汹涌的江水,也不去看那庄公子,答非所问道:“庄公子今日这番高调作为太显做作,却不知是为何,莫非是想以势压人,让我臣服不成?”
“却有这个意思在。”庄公子不无大方的承认道,她侧转过身,长眉一挑,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你有点聪明,不过却太不识实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的小心思。我在利用你,可你也在借我的势不是。”
“原本,我也是不太在乎的。我利用你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借我的势,早晚会让你还回来。不过,本公子最近发现你在这伙流民中威望高了不少,倒是觉得,扶持你再造出个闯将似乎也不赖。那李自成,到底是北派白莲扶持出来的,真要做大了,本公子也赚不到什么。”
“北派白莲?你莫不是南派白莲不成?”许子言眨了眨眼,这怎么还跟传()销一个套路的,还分南北两派?
“便是如此。白莲教立教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将天下分为南北两派,其中以明王为最高,辖下阴阳两无常,阴无常掌南派,阳无常掌北派,阴阳无常下各自统领三飞机,四炸弹,五散人……”
“三飞机,四炸弹?”许子言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庄公子有些不满被打断,脸上神色有些不快。她也是见这帮流民忽然凝聚力上升了不少,才临时起意产生了收个下属的想法,正和他讲解白莲教的构成呢,却不想被如此打断。
“不……我只是觉得,你们的祖师可真是个人才……不知,我能不能去拜见一下贵祖师?”许子言小心的斟酌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没有破绽。
“你在想什么,我教祖师爷都入土三百多年了。”庄公子皱眉斥道。
“呃……”许子言一阵无语,内心却是一阵动摇。日他个仙人板板啊,三飞机,四炸弹,还能这么玩的么?这当初创立白莲教的那位哥们,肯定是个穿越赤佬啊。可惜比自己早穿了三百多年,要不自己绝对会去抱大腿了。
“那你呢。你是什么级别的?五散人?四炸弹还是三飞机?”许子言连忙换了个话题问道。
“都不是,不过我爹是阴无常。”庄公子摇头笑道,“如此身份,招揽你总是不掉价吧。白莲教如今明王不出,北派所属民风彪悍,却是扶植出了不少势力,不过北派扶持的势力,我们南派却是难管的很。便如那李自成,我劝那莽货勿要和朝廷硬杠,他偏是不听,最后收拾扫尾还要我等南派来干。”
“既然如此,倒不如南派自己扶持个听话儿的。你意下如何?”庄公子一番话说完,紧紧的盯着许子言的双眼道。她把所有话都摆在台面上讲,一方面是有那掌控全局的自信,另一方面,也是要告诫许子言莫要再动歪脑子,安安心心的做她的狗。
“这事,我还要仔细想想。”许子言沉默了一阵,苦笑道。
“也好,我便于你三日的时间。”庄公子轻轻用扇柄敲击着手掌,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便在这时,却见那通往码头的大道上忽然乱了起来,随后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位身穿绿袍官府的官爷向着码头处赶来。
不一会儿,那对人马便已经走到了眼前,当先那人碘着肚子,官袍上绣着一只海马补子,体型圆润的就如同是个皮球一般,一见到庄公子,便笑道:“庄公子,来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也不进来坐坐,太过见外不是。”
“张巡检,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嗨,还能什么风,王副巡检今天碰到个小屁孩,硬说你带着一股子流寇进了集子,还说我和你是一会的。你说这不是信口开河是什么?不过,要不是这小屁孩,我都不知道庄公子竟然来了。”张巡检一脸晦气的抱怨道。
“王副巡检?”
“小的便是。”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官儿躬身回答道,“庄公子的大名,我多听张巡检提起过,怎么可能会是流寇之流。更何况,那小娃娃竟然还污蔑当朝九品大员,当真是岂有此理。”
“小的一听说此事,就立刻将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娃娃给逮了起来,并告与了张巡检。这才与张巡检一起来的。来人啊,将那个小娃娃交予庄公子处置!”
“偌!”立刻就有两个差役从后面拖出了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许子言定睛一看,却是有些不可置信,因为那嘴中塞着团布,不断呜呜挣扎的瘦小身影,竟然是那狗蛋!
这是缘何?许子言自问自己,整个流寇队伍纵使对狗蛋没有丝毫的恩义,但也应该都没有愧待过狗蛋才是。
见发生了这一幕,码头上不少人都好奇的伸头围观起热闹来,看热闹本就是人的天性。不过这些人终究是顾忌着官家身份,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的看着,倒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劳烦两位巡检老爷了。”庄公子被人围观,依旧面色如常,淡然笑道,“张巡检,明年你可就是干巡检的第三年了吧?明年的吏部派员考核,你必然会全是上等。”
“如此,多谢庄公子了。”张巡检喜笑颜开道。巡检是个九品的官儿,每三年便会有一次考核,考核通过,便能升官。全是上等,怕不是能直接升个县丞当当。
“王副巡检,不知你干了几年了?”
王副巡检浑身一抖,连忙笑道:“庄公子,小的才刚上任,不满半年呢。”
“嗯,那你到时候便顶了张巡检的位置罢。”庄公子笑道。
“小的,谢过庄公子。”王副巡检感激涕零的都要跪下来了。
“行了行了,给我准备一间院子,我要着人进行审问,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要陷害本公子。”庄公子冷笑一声,挥手说道,“你们若没什么事,便自行离开便是。”
“是是,明白,明白。”张巡检和王副巡检连连称是,恭维了两句便离开了。当下,又有几个差人拖着那狗蛋丢入了一旁的一间别院之中。
见官差离开,梅仁全从窝棚里跑过来,开口询问道:“许师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远远地瞧着那被绑住的身影似乎是狗蛋?”
“你的人,我自己去管吧。我却是懒得管这些陈皮事。”见众人离开,庄公子回头对许子言笑道,“不过你可得记住,这恩情你得欠着。”说着,一甩手大步离开了。
“如此,谢过庄公子。”许子言脸色阴沉,道了一声谢,又对着梅仁全摇头道,“此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先别急,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许是个误会。”
说罢,拍了拍梅仁全的肩膀,便跟随着那差人走入了那间别院之中。
“吱呀”一声,别院的大门缓缓的从内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