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山西平阳府,黄麻庄。
这一日,原本太平平静的黄麻庄,忽然响起了久违的“当当当”的梆子声。
黄麻庄是一处百户所,在这居住的都是军户,由一名徐百户主事。这徐百户虽说是个军官,但自嘉靖朝起,朝廷自有了一套募兵体系,所以对卫所的处理基本都是置而不用,混到如今,这百户当的其实和一个村长也差不多了。
但即使如此,这庄子里种地的农民依旧是大明的军户,听到梆子声,那便是要集合的。不过平日里,除了将全村的军户喊在一起催收粮食之外,徐百户也基本没怎么用过家里的梆子。
这梆子声敲得又急又不绝于耳,黄麻庄的军户们虽然心中纳罕,但还是向着村头徐百户宅院前的空地走去。然而等真到了徐百户家门口,众人惊讶的发现,那徐百户家门前的空地上,竟然密密麻麻的站着许多身披甲胄的兵士,身上充满着杀气,看人数,怕是不下五六百人。
阳光映照而下,凭白地多出了几分肃杀之气。见此情景,聚集而来的军户们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骚动和不知所措。
“刀……快看!不是锈的诶!”几个小孩子满脸新奇的打量着那些兵士手中的雁翎刀,眼中满是羡艳。
“就是,就是。好漂亮啊!真想去摸一下啊。”
当即就有几个小孩向着兵士们跑去,惊得他们的大人连忙将他们给牢牢的攥在手里。开玩笑,小孩子不懂事喜欢刀枪棍棒,大人们心里却亮堂的很,自己这些人都是些只会种地的农民,可那边那几百个兵士,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杀神啊。
杀过人,见过血,不吉利的很。
也不知道来这黄麻庄是干什么来的。一众的军户心里都没底,只盼望着这些兵士能早点离开黄麻庄。
“大家不要慌,不要怕!都静一静!静一静!”往日里趾高气扬的徐百户毕恭毕敬的陪同着一员身穿锁子甲的白面小将走上高台,大声招呼道,“这些精兵都是来自姜副将麾下的亲军,如今为了平贼,来寻求我们帮助的!冯千总,人都到齐了,还请你吩咐吧。”
“就这点人?”
徐百户苦涩的解释道:“实不相瞒,我这百户所这些年跑了好多人,如今也就剩三十多户了,算上小孩,也就一百多人而已。对千总的帮助可能实在有限。”
“嗯。一百多个,够了。”那冯千总淡淡的点了点头,捏着手腕轻轻转动着上前一步。随后,就如同是得了命令一般,这些兵士忽然动了,如游龙一般快速跑动,没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把军门们给团团包围了起来。官兵们的这番动作让在场的军户们忍不住发出了更大的骚动,大家心里都忍不住有些惊慌。
“这……这……”徐百户脸色有些发白,心惊胆颤的问道,“千总,您这是干什么?”
“诸位莫慌,我奉我家将军之命平贼,今日所来,是要向在场的诸位借一些东西。”冯千总清冷的声音传出,让徐百户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借,总是要比抢好很多。最起码,借了,还能盼着还。
徐百户当即拍着胸脯道:“还请千总放心,需要借些什么,直接开口便是。为国讨贼本就是我等应尽的职责!”
“如此,那还真是太好了。冯某想要借的,却是诸位的人头呢。”冯千总淡然一笑,幽幽的开口说道。
……
寂静,一片寂静。冯千总此言一出,徐百户家门前的空地上立刻死静下来,一众军户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站在高台上的那员千总,许是因为听到了太过震撼的发言,都忘了怎么开口吵闹。
“呼……”
一阵夏风刮过,卷起一抹尘土,迷乱了众人的眼睛和思绪。
徐百户愣了愣,干笑道:“冯千总,你可别说笑了。我们这的都是老实人,禁不住吓……”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冯千总已经转身抽出腰间长刀,向着徐百户的脑袋劈去!徐百户哪能料得到眼前的大明军官竟会是催命的阎罗,毫无防备之下,竟是被吓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抹寒光便在眼前快速的放大。
“刷!”一个眨眼的瞬间,徐百户的头颅高高飞起,眼神中还带着不可置信的光芒。血柱从碗口大的颈口喷出,那无头的身躯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落在地上。
“杀……杀人了……逃啊!快逃!快逃啊!”一众军户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的想要四散逃跑。可是官兵们早就将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些种了半辈子地的军户,手中有没有武器,一时半会的又能跑到哪儿去。
寒冷的刀光不断闪烁,官兵们就如同在噶韭菜一般轻松的收割着一条条的生命,对于那不断传出的惨叫声置若罔闻。倒是有几个身体强壮的军户想要强行夺取这些官兵手中的武器,可是立刻就会被周遭的几个兵士联合绞杀。
仅仅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原本站着的军户们就都变成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了,便是那些原些对这些官兵们深感羡慕的小孩,也没有一个存活下来的。
“全营都有,割下左耳充作战功,随后给半个时辰清理全庄,务必仔细查探各家各户地窖及可能藏身之所,以防漏网之鱼。搜刮之财,老规矩,我只取两成。半个时辰后,放火,走人。”冯千总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的波动,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谢千总成全!”
“谢千总成全!”
一众兵士纷纷半跪在粘稠的血浆之中,却毫不在意,相反,声音中还充满着兴奋与喜悦。
也不想想,这一个庄子,能搜刮出多少的钱财啊,自家的这位千总真是够意思的,不用卖命打贼寇了不说,还能发一笔横财,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这年头,当兵嘛,可不就是为了钱嘛,难不成还卖命不成?再说了,想要报效朝廷,有点想法的可都去关外死磕建奴去了,他们可就只想当个太平兵而已。
什么,良心?
那东西,狗要吃吗?
……
————
孤村月落冤魂哭,百里风吹寄血腥。
这些凄惨事,许子言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此时的他,已经带着他那流寇队伍出了龙陡峡。沿着官道一路前行,沿边的田地逐渐变得齐整起来,不是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行商客旅。
不过,这些个行商客旅看见徐子言这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马,都是下意识的往两边躲避,所以也并没有产生什么交集。
等大概到中午时分的时候,一众人马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一道很长的土墙横在视野之中。尽管隔着距离还是有些远,很多细节看不清楚,但却可以清晰的分辨出土墙上那一座座的瞭望楼。
平路渡口,终于还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