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官兵阵营。
“你们这些个乃求货!一堆子二敢子!!你……你们这是要气死老夫咧!”依旧趴在软塌子上的李建泰听着不远处流寇阵营传来的震天呼声,脸色黑得差点就能融入夜色之中。他没好气的冲着抬着软塌子的几个兵士斥道:“你们的千总呢?还不快给老夫我叫来!王八绿球球的!!!谁给他的胆子率队进攻的!”
他本是山西曲沃人,如今这气急败坏之下,却是连大明官话都不会讲了,直接就蹦出了山西方言。
“大人,您叫我?”黑暗之中,甲胄碰撞之声传来,随后,穿着银色锁子甲的一员小将走入了李建泰的视线之中,随后不卑不吭的恭敬抱拳道:“不知李祭酒可是还有什么指示?”
这小将,却正是指挥这支官兵部队的冯千总,那冯千总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身披战甲的把总。
“指示?”李建泰一看到冯千总,便咬牙斥道,“老夫指示你个乃求!兵法有云: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懂嘛意思吗?你看过兵书吗?!!这话是要你进攻的时候一定要攻击敌人的薄弱之处,让敌人意料不到,你们呢?明火执仗的进攻,你是怕这帮子流寇都是瞎子吗?!!”
李建泰喘了两口气,又顺了顺气,继续喷道:“兵法又有云: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贵阙,穷寇勿迫。懂嘛意思吗?啊啊啊!!如今搞得流寇士气如此高涨,我们攻击个锤子!!还有,兵法还有云:……”
李建泰顿了顿,正欲继续引经据典,来告知这帮只会蛮干的小将们自己心中是拥有何等的沟壑,却不料那冯千总却是才听了一半便点了点头,随后一脸郑重的打断道:“大人,我觉得你说的对。”
“嗯,什么?”李建泰愣了愣,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对啊,这帮子二敢子难道真被自己的圣人之言感化的开窍了?
“祭酒大人,我觉得你说的很对,非常——有道理。所以,我们决定听取你的意见。”冯千总淡淡地笑道。
看着那千总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李建泰心里一突,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的不安。他轻咳了一声,随后整了整面容,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威严神色淡然问道:“那……不知你们打算如何做啊?”
“还请李祭酒请看着便是。”冯千总笑得风轻云淡,略微侧首冲着身后点了点头,随后,就见跟在千总身后的那位赵把总忽然声嘶力竭的朝天喊了一嗓子:“有埋伏!!快撤!!!”
什么?李建泰还未回过神来,更令他吃惊的一幕便在他眼前发生了。那持着松明火把的兵士纷纷抽出腰间佩戴的雁翎刀,冲着身旁的人砍去。就如同在相互演练一般“噹噹噹”的相互劈砍格挡的好不热闹。
没几个回合,便有纷乱的惊叫声传来:“啊啊啊,竟然有埋伏,该死的流寇,受死罢!”
“啊!这流寇好生厉害,我的脑袋都被劈开啦!啊!我的脖子!!……”
“好歹毒的流寇!竟然还敢埋伏官兵,你们想造反么?撤!撤!快撤!!”
……
眼前这些大明的官兵,就如同是着了魔楞一般,对着空气发出痛苦的惨嚎声,直把李建泰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是真的惊呆了!这他乃求的究竟是个什么操作?!!
李建泰还处在震撼中,忽地就听到那侍立在自己身旁的冯千总满脸悲怆的大声喝道:“祭酒大人!!啊啊啊啊!该死的敌寇,你们竟敢杀死当朝国子监祭酒!!该死的,我要和你们拼啦!!”
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腰间的宝剑,对着空气刷刷虚砍了两下,划出几道寒光流影。
“噗……”李建泰胸口一闷,只觉得两眼发黑,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他浑身哆嗦着指着眼前的冯千总,不可置信的咬牙道:“王八绿球球的!你说的什么丧气话!老夫还没死呢!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见那冯千总身后的一帮子把总已经齐齐的上前,拦腰抱住了冯千总的腰,那脸上留着刀疤的赵宝亮赵把总嘶哑着嗓子喊道:“冯千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李祭酒已去,还当保重身体啊!!撤,撤!快!都给我撤!”
随着这一嗓子,宛若得到了命令一般,这些大明官兵纷纷收起手里的雁翎刀,然后持着松明火把,快速的向着来时的方向开跑而去。一马当先的,正是冯千总和那一帮子把总,而抬着李建泰身下软塌子的那八名士兵,也是如同说好了一般同时松手,嘻嘻哈哈的将软塌子一丢,随后快速的追着官兵们离开的方向跑去,不一会而就只能看的见星星点点摇曳的火光了。
“砰啪!”
软塌子狠狠的摔落在地上,溅起一圈的尘土。原本趴在软塌子上养屁()股的李建泰李大祭酒如何能料到会有这一幕,沉沉地随着软塌子摔在地上,随后身子一震,便滚出了软塌子。
那龙陡峡本就是山路盘踞,道路上本就有各种凸起的山石,李建泰这一滚,右手的手腕,右脚的脚踝却是刚巧撞在了两块凸起的山岩上。就听得“喀拉”两声清脆的响声,显然是给扭了!
“噢哦哦哦……”
李建泰痛苦的张大了嘴巴,紧闭着双眼疼的是满头大汗。他下意识的身体略一挣扎,就听“刺啦”一声,一块尖利的石块沿着他那差不多快好了的丰润臀部狠狠的刺了进去,一缕殷虹的鲜血瞬间便顺着石块的边缘缓缓流淌而下。
“嗷呜……”李建泰悲鸣一声,发出了一声如同孤狼啸月一般的咆哮……
屋漏偏逢连夜雨,古来悲剧,嗯,大抵如此。
……
————
大明的官兵来了,随后,没过多久,大明的官兵好像……呃,又走了,他们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夜色。
……
是的,就在流寇大营的惨烈士气已经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这些大明的官兵突然发出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声后,莫名其妙的又走了。
这算什么?军事演习外加长跑演练么?
许子言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一个没忍住,“啪”,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疼……竟然不是在做梦……
“师爷,怎么回事?那帮官兵在撤退时,似乎是在喊有埋伏?”梅仁全满脸疑惑的看向许子言,“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贼寇敢伏击官兵的?”
“这我怎么知道……”许子言苦笑答道。官兵撤退时的确乱七八糟的喊了好些话,不过由于距离有些远,而且话说的嘈杂,能听清的几乎没有几句。许子言甚至不知道这些官兵身上发生了什么,会撤退的这么急。
大明官兵退去,他只觉得自己站都快站不稳了。刚刚虽然凭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勇武气撑着没能逃开,但如今官兵离开,他心神一泄,反而是觉得浑身虚软。
“那我们……现在这么办?”梅仁全开口询问道。一听这话,一众流寇纷纷将目光看向许子言——整个大营就他这一个读书人,自然还是由他来拿主意。而且,由于之前的那番表现,许子言能感到,大伙看他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亲近之感。
“这……”许子言沉吟了一会,拉着嘴边的八字胡缓缓分析道:“官兵可能已经撤了……但!”
“也可能是个陷阱,装出撤退的样子引诱我们出营进攻?”
他现在都养成习惯了,一想什么事便本能地去拉胡子,这才几天的功夫,胡子都已经被拉稀了不少。
“嗯……有理有理。到底是师爷。”一众流寇听得连连点头,齐声赞叹道。
“如果撤退了,那说明可能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比如说,碰到了意料之外的强敌?再比如说……”正这么分析着,月色下忽然传来一声如同狼嚎一般的嗷呜声,许子言脑中灵光一闪,继续补充道,“对了,这些官兵很可能是被狼群袭击了!”
“嗯……有理有理。师爷就是是师爷。”一众流寇继续点头赞叹道。
“如果是狼的话,狼是怕火的……不对呀,这些官兵举着这么多的火把,狼怎么会袭击他们呢?”许子言感觉自己的思维进入了死胡同。
“嗯……有理有理。师爷说的很有道理。”
听着这等夸耀,许子言只觉得自己脸面都忍不住一红,他咳嗽了一声,总结道:“嗯,总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是应该出去看一下才能知道。这样,我们分一下人手,准备几匹马,我,二当家的,再来五六个兄弟一块举着火把出去查探一下。剩下的人守住大营。总是要小心些的,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们骑着马也能快些而回到大营……”
“嗯……有理有理。真不愧是师爷。”
许子言:“……”
靠!都是复读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