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华灯初歇,喧闹的街市慢慢归于宁静,寒意也跟着越发浓厚起来。
宇文成肃独自在前,步伐沉稳,在青石板砖上发出沉闷声响。
两个小人紧随其后,靴底发出沙沙声响。
宇文成肃抬头望去,见天上圆月虚悬当空,他停下脚步,身姿挺拔,在青石板砖上投下一道高大威武的身影。
“我虽是父亲的嫡女,但如今是如雪夫人把持家政,她断断不肯送我入宫候选。”水柔仪见宇文成肃负手而立,她攒着衣角说道。
宇文成肃依旧未发一语,只是敛容直立。
“他日,你若出征,我便替你操持府中一应大小事物,定让你全无后顾之忧。”水柔仪沉默良久,终于鼓足勇气,两颊滚烫似火烧。
“你家父母若是瞧不上我家门第,我------我------我愿意以妾室的身份入府侍候。”水柔仪见宇文成肃依然未出一语,心中恼怒起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宇文成肃身形微动,迟疑片刻后,大步向前走去。
“宇文成肃!宇文成肃,你给我站住!这辈子,我非君不嫁!”水柔仪怒火中烧,气势汹汹地快步追了上去。
“我送你的生辰之礼,你可看呢?”宇文成肃停下脚步,回过头,打量着水柔仪。
“我------我------”水柔仪没料到宇文成肃会有此问,一时语塞。
“看你这样子,定是没打开细看。你既不喜欢我送你的并蒂莲花簪,还我便是了。”宇文成肃眸中含笑,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小姐!小姐!是并蒂莲花簪哎!------宇文将军家的族徽便是莲花!”阿颜喜上眉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水柔仪喜不自胜,手舞足蹈起来,“你宇文成肃送出去的东西岂能收回?再说,你就是要收回,我也不给!”
“宵禁了,该回去了。”宇文成肃淡淡地说道。
“我要你送我回去!”水柔仪一咬牙,探手环住了宇文成肃的腰身,伏在他的胸前,吃吃地笑着。
“阿颜------阿颜------什么都没看到。”阿颜背转过身子,抬手捂住眼睛,笑的直不起腰来。
宇文成肃趁水柔仪不备,一个侧身便将她背了起来,口中依旧冷冷地吩咐了一句:“阿颜,快跟上!”
“成肃哥哥,你往年送的生辰礼物,我都仔细收了起来,谁让你那次在郊外对我------那般冷漠?我一恼之下,才将你送的生辰贺礼随手弃在那里,自然也就未曾打开细看。
每年只有你一个人记者我的生辰,也只有你年年赠我贺礼。嗨,说这些作甚!只要有你记着就够了。
大姐姐他们虽是我同胞姊妹,但他们从不曾正眼看过我,更不会想着庆贺我的生辰------”水柔仪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傻乐起来。
“水承继可有再欺负你?”突然,宇文成肃开口,生生打断了水柔仪的唠叨。
“自从五岁那年,你狠狠教训了他一次,平日里,他虽是言语相欺,但再也未敢动手。”水柔仪略微迟疑,失落之意难掩于口。
“他若是再敢欺你,我便打瘸他另外一条腿。”宇文成肃双唇微抿,恨恨地说道。
“当年,不知何故,我喝下阿嬷亲手烹煮的汤药后竟恶心呕吐了两日,若不是病体绵软,以本小姐的聪明才智怎能容承继那个小崽子欺负到我头上!”水柔仪强颜欢笑,深藏心底的畏惧渐次扩展全身。
当年,她喝了阿嬷秘制的补药后,忽然没日没夜地恶心呕吐起来,父亲一连请了五位医师看诊都未奏效。
父亲盛怒之下,便将阿嬷关在了黑屋里。那时阿颜还未进府,随侍在侧的只有两名粗使丫头。
她虽是水府的嫡出小姐,自幼失母,父亲也不待见,府中一众下人,除了阿嬷,无人将她放在心上,伺候起来自是马虎随意。
水承继也就是在那种情境下,轻而易举地将病榻上的她拖拽到花园里欺负。
她还记得,当时水承继甚是顽劣不堪,一手揪起她的头发,一手猛扇她的脸颊,恶狠狠地威逼道:“今日,你若是不向小爷磕头求饶,小爷就毁了你这张人人艳羡的脸蛋!
三姐姐每每说起,同出一父,偏偏你生的姿色出众,压过了众人。如果,这张脸花了,烂了,看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相争!”
水柔仪虽是自幼孤苦,偏就天生一副执拗脾性,面对水承继发了疯似的折磨,她硬是牙关紧咬,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肯说出口。
直至最后,水承继端起一盆滚烫的水作势就要倾倒在她的脸上。
那时,宇文成肃正巧在府上做客,闻声赶来,救下了她。
“有我在,你不必再害怕。”大约是察觉到了水柔仪的惊恐,宇文成肃温和地劝慰道。
“当年,我随父亲在水府做客,深感无聊,信步走到了后花园。
远远便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在欺侮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女孩,我走过去,藏在梨树下,听着水承继的言语,才知,你们本是姐弟。
我心中着实恼怒,这世上哪有弟弟会如此狠毒?我本要立即出手相助,却见你眼神坚毅。
我一时兴起,意欲看你到底能忍到几时,谁知,你这妮子竟然宁肯痛死,也不肯开口求饶。”会想到当时的情景,连一向寡言少语的宇文成肃也不免多说了几句。
“成肃哥哥,这辈子能遇上了你,当年也算因祸得福了。”水柔仪环抱着宇文成肃的脖颈,甜甜地笑道。
“你早点休息。”不知何时,三人已走到了水府门前,宇文成肃放下水柔仪,嘱咐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水柔仪挽着阿颜的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跨进了那道朱红色的门槛。
突然,水柔仪察觉到一道凛冽的寒光直直地射向自己,她四下里张望了一番,除了门房上的仆人,并无他人,她这才回房去了。
月色朦胧,水冰卿坐在阁楼上赏月,远远就看见宇文成肃背着水柔仪走在大街上,她心头醋意浓烈,染着胭脂花的指甲深深地嵌在了手心里。
崇德殿内。
“陛下料事如神,月前,都城肃清了一批暗探,城内布放愈加严密,那些漏网之鱼被困城中,窃取的情报也无法送出。
今日,都城延迟了宵禁时辰,各方探子便按捺不住性子,齐齐地去找老东家传送情报了,谁料,却被我们一网打尽。
今夜,大盛国的两处情报联络点及大兴国的一处情报联络点已被一锅端掉,内中探子悉数被捕。
四世家中,除了陶朱世家的门徒在城内打理各项营生,暂无异动。”宇文成肃躬身回禀。
“知道了,下去吧!”南宫皓月立在窗下,望着天际的那轮新月,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