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带着众家丁赶到北城,守卫一看是她,便默默的让了路,经过众人不懈努力,终于将重伤的伊幼清挖了出来,在附近尚完好的民舍由太医包扎过喂过汤药后,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因伤势过重,不宜挪动,周氏便在民舍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一夜。众家丁自发留下来帮助官兵解救伤员,而丫鬟则回家去帮忙准备大伙的膳食及去周府与伊府报信。
直到大年初一卯时,得到太医的允许,周氏才与众人将伊幼清抬上了铺着极厚褥子的马车赶回司空府。到司空府门口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周老夫妇牵着一大一小孩子与伊老夫妇正在门口翘首盼望着,远远看着马车来了,都颇有些激动,伊霡霂早已挣脱了周老太太牵着得手,不顾众人的惊呼,奔到车前哭着喊娘,周氏听到声音,忙喊车夫拉住马停了车,打开帘子,看到车架前冻得小脸通红的伊霡霂涕泗交流,一时有些鼻酸,抬头看到四位长辈都在门口,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及已经破损脏污了的裙衫,急忙下了车,回头嘱咐车夫将马车从侧门直接赶入主院,牵了伊霡霂的手疾步上前给四老行礼问安,众人简单道了两句,周老爷子招呼众人进府,又招呼门房闭门谢客。
周氏自昨晚与众人奔到北城,急红了眼的她不顾众人劝阻,亲自爬上废墟去扒断壁残垣,直到伊幼清被救出来,太医确认无恙后才惊觉自己的指甲早已被折断,周氏愣愣的看着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十指,感叹道:都说十指连心,当自己的挚爱生死未卜的时候,那种害怕失去的痛竟能盖过一切。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望月堂,管家已经指挥家丁将伊幼清抬到了床上,伊老爷子坐在床前的软凳上,神色凝重的给尚在昏迷之中的伊幼清把脉,半晌,伊老捋了捋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长叹一声,将伊幼清的手放回了被窝里。伊老爷子卸任前原本是太医院的医首,本来在行医这一行就是翘楚人物,自然一言一行都皆受人瞩目,众人被他这一声唉瞬间吓出了一身汗,周氏本来通红的眼,此时又蓄满了泪。
伊老回头一看众人的表情,嘴角一抽,胡子跟着抖了抖。“唉,你们大可放心,幼清伤是重了些,但是已经脱离了危险,这几日我便住在这里,每日给他施一次针,在辅以汤药,只要好生将养,不过五六日,便可醒过来了。”
心中的大石落下,众人情绪都有些激动。“甚好,甚好,老天保佑,幼清福大命大。”周老爷子双手合十,对天虔诚的拜了拜。而周氏则与两位老太太喜极而泣,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泪。
“夫人,厨房已准备好餐点,请诸位移步花厅用膳吧。”唐嬷嬷适时进来提醒周氏。
人处在焦虑状态时,因为注意力的转移并不会感到饥饿。一旦放松精神,饥乏便会搭起伙席卷而来。
周氏顿觉自己饥肠辘辘,忙招呼众人移步花厅用早膳。
“对了,怎么不见薰儿,还未起身么。“周氏给伊霡霂夹了个芝麻球问到。自近年关,周氏因终日忙碌便免了伊南薰的早起问安,也因她年纪小,默许了她每日睡懒觉。伊南薰自小有个毛病,凌晨时睡眠极浅,如若吵醒,一天都会蔫蔫的没甚精神,连饭都会减半,故周氏准许杨嬷嬷陪着她睡到辰时,且在这其间不会让人去她的院子。今日因忙碌伊幼清的事,一时忘了这回事。
唐嬷嬷示意了一个小丫鬟往伊薰的院子去催,不过多时,“夫人,夫人,不好了,杀人了……“只听门外传来带着哭腔的叫喊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才出去的小丫鬟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一脸惊恐的扑跪到桌子面前。
“你说什么?说清楚。”周氏心突地一悸,猛地站起来,双目通红的直勾勾的盯着小丫鬟。似是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夫人…夫人…奴婢去喊小姐起床,看到暖阁房门大开,杨嬷嬷趴软榻边,背后一个好大的血窟窿。奴婢寻了一圈,没有看到小姐。”小丫鬟因害怕,身子颤抖着抽抽噎噎道。
周氏眼前一黑,连日来的打击接踵而至,一下子承受不住,终于晕了过去,花厅一片慌乱。
周伊二老一边打发人去报官,一边疾步走向东暖阁,留下两位老太太打理望月堂琐事,周氏被抬到了望月堂的偏房,禹哥儿跟霂哥儿也被嬷嬷带到小书房照看着。
待周氏醒来时,已到了申时三刻,见到听到丫鬟激动地禀报而前后脚打帘子跟进来的四位一脸凝重的老人及两位沉默不语的哥儿。周氏死死咬着嘴唇望着众人身后的帘子,始终没见到有人抱着那个鬼精灵的小丫头进来。
周老太太于心不忍,一脸悲戚的上前坐在床沿拉住她的手。
周氏似是刚回过神,眼神空洞的紧紧反手拽着周老太太的胳膊,眼圈红红的哽着嗓子问“娘,薰儿呢。你见到薰儿了么。”
“熙儿……熙儿,你听娘说。“周老太太强忍着心里的悲痛唤回周氏的神智。待看到周氏眼里有了一丝清明后,道:“你爹已经报官了,官府一路随着那贼人留下的踪迹到了月落崖……”。看到周氏骤缩的瞳孔,周老太太深知她现在处于崩溃的边缘,张了张嘴,却始终嗫嚅着不敢说出来。
“官差在月落崖边发现了这个。”周老爷子接过话头,摊开手,上面躺着一个精致的难人木,那是伊南薰最喜欢的玩具,因为造型小巧,一只手就能握住,所以无论吃饭还是睡觉她都会攥在手里。
如果说当下伊幼清是压在周氏身上的大半货物,伊南薰就是另外一半,而周老爷子手里的难人木就是最后压倒周氏的一根稻草。
“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没有多留下些护院,也不至于让薰儿处于险境。是我没用。”周氏悲恸欲绝,急火攻心,当即吐了一口血。周老太太泪流满面的赶忙上前按住周氏不断敲打自己的手,强压下内心的悲痛安慰道:“熙儿,你千万别着急,官差今日已经下山去搜了,找遍了都没搜到,官差说会扩大搜索范围,万一我们薰儿可能被好心人救走了呢,对不对。薰儿是个有福气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呀,是呀,了無大师出关只为了薰儿,她定会没事的。”耳边众人的安慰声此起彼伏。
直到过了五六日,周氏才慢慢缓了神,看到为了她主动留下帮忙打理司空府诸事而忙前忙后的四位老人,感动之余,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能让这个家没了主心骨,她要为挚爱的夫君守住这个家,待夫君身体好了,她就算踏边天涯海角,也要将薰儿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