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190
下班路上，一路看着手机。前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的，跟她身边的男朋友聊得正欢，忽然前面来了一个男的。女的顿时喜出望外，“啊~”的一声停了下来，手中挥舞的塑料袋碰到我腿上之后弹开，掉落在地。
塑料袋内三个芝麻饼散落，一个还掉在了地上，场面一时很尴尬。
于是我愣了下，捡起袋子，把两个饼给她，并掏出钱包，表示对不起，你哪里买的？
女的愣了五秒，说，没关系，这都是命运。
好有哲理的样子，让我笑了一路。
公元751年7月7日，30℃~35℃，晴，北风，微风
宜：嫁娶、祭祀、出行、裁衣、冠笄
忌：移徙、入宅、栽种、动土、破土
小暑：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
古人云：五子登科。
华老家中也有五个孩子，生活在乡野间也不需要取什么名字，按照伯仲叔季来排，最小的便叫华小。
家中有五个男子，生活却并不轻松。华老据说年轻时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又有一手狩猎的好本事，也有一份不错的姻缘，可是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生活的压力陡增。古代儿童夭折率高，若是算上那些未成活的孩子，家中人丁就有近十口，而这全都靠华老一人支撑。
华夫人虽说旺夫益子，可惜接连小产，早早的去世了。凭借华老一人，能撑过最难得局面到如今，已然很是不易，家中虽然兄弟友爱，但华伯二十五岁了，身材高大威猛，善于打猎，却因为家中一贫如洗，至如今尚未成亲。长子如此，下面的自然要等着。
白天农忙的时候自然要去田中除草，除虫，农闲时也有官府的徭役，或是猎捕野猪、老虎，或是去修堤铺路。华老家有五个男子，唐朝是按照人头安排劳役，自然活派下来的也多。纵使有些时间，华伯、华仲、华叔也要拿起扁担挑好柴和野味去二十里外的城中，变卖了柴之后去城中等人雇佣，或是做挑夫，或是打短工，赚来了钱除了买盐和布匹，其他的都攒下来。
一天到晚忙的大汗淋漓，晚上一家人全都挤在一间屋子中。到了夏天正是天热的时候，嗡嗡的蚊子和燥热让我无法入眠。华小正是年幼好动的时候，睡眠也浅，便我一同到外面山上阴凉处睡觉。
我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听华小说的心动，也正是天气炎热，太阳毒的很，于是欣然同意。华伯、华仲带上打猎的弓箭、绳索，我与华小随同去，趁着晨曦戴上斗笠、干粮、火种和席子、水壶、锅，走了两个时辰，天正好热了起来，林中蝉鸣不绝。
山的背阴处有一个山洞，我踏入洞中就感觉浑身抖了一下。洞中温度和外面起码差十度，洞内还有连绵不绝的流水声，在我们在洞中前行时，时时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与华小走在前面，华小突然大呼一声“到了”，随即几步走到前面，那是一个简易的木屋，外面砌好的灶，看来他们是年年都来此处。
山洞挺空旷的，另一端黑漆漆的，安置好行李之后，我与华伯打着火把挑着担去打水。流水声越来大，只是路不太好走，七拐八拐的，有的地方窄窄的只容垫着脚过去。我在那里打着火把走的胆战心惊，生怕路面湿滑，我一不下心掉了下去，难为华伯步履稳健。
前面平坦一些后，我举目四望，发现洞顶离我三米高，火把的映照下，发现顶端光彩夺目，一条条的钟乳石倒悬，横列在哪里。
“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个所在的？”我感叹道。
华伯爽朗一笑，“我爹打猎时发现的，我小时候爹就常带我和我娘来这里避暑。”
我曾经逛过一些钟乳石山洞，里面用彩灯照耀出光怪陆离的颜色，赏心悦目，更多奇异之感。洞中自成空间，天然要比外面凉爽的多，算得上四季常温。
有水之处有鱼，华伯打好水之后，脱下鞋子，挽起裤腿，进入小溪中，双手沉入水底，猛地一捞，一只三斤左右的鱼被扔上岸边，用力的拍打。不一会儿，捞了三条鱼，他又抓了些虾，上来后捡起一块石头，握住一条鱼后用石头猛地敲打鱼头，等鱼不再动之后扔入桶中。
我看的兴致盎然，跃跃欲试，尝试着伸手入小溪中，却发现溪水颇为冰冷，只好作罢！
回去之后，华仲、华小已经捉了只野山鸡，便开始埋锅做饭，一顿饭吃的饱饱的，而后洗洗脚去木屋中睡觉。以前我小时候，夏日中午和一帮孩子在家属楼后踢球打闹，笑声不绝，惹得午睡的邻里十分不耐烦，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要午睡。
后来第一天工作，发现只能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让我顿时十分讨厌上班，也是那时候才明白自己以前也是熊孩子。
难得的清凉天，难得没有蚊子打扰。我躺在那里沉沉睡去，梦中回到了小时候，回到老家，一大群蜻蜓在麦秆堆上盘旋飞舞，我拿起家中的大扫帚，用力的扑下去，而后会有一两个蜻蜓被压在下面。我将蜻蜓握在手中，而后跑回家，把它放入屋子中。
我听人说蜻蜓是吃蚊子的，把它放入屋子中就可以把屋子中的蚊子都吃了。可是蜻蜓总是飞到墙角那里，而后一动不动，我很纳闷，我并没有想伤害它啊，为什么它不飞了，不吃蚊子了呢！
我小时候老家门口有一个池塘，池塘中有许许多多的蝌蚪，我拿着一个小碗在岸边轻轻一舀，里面就有两三个蝌蚪。有一次我将一只发育到一半，只有两条后腿的青蛙从屋顶上扔下去，还很好奇的看它在地上一蹦一蹦的蹦回池塘。
家中大门是带插梢的木门，我常常拿起插梢，将门壁上的壁虎扔在地上，而后握着门板对准后松开，只是为了看壁虎为了求生脱掉自己尾巴，尾巴在哪里不住扭动的样子，却常常将壁虎整个砸死。
家中北厢和西厢房子屋檐下各有一个燕巢，燕子回时，常常看到乳燕在其内露出小脑袋，等待着母燕喂食。小时候带着堂弟拿着家中的竹篙，吵闹着要把燕子窝捅坏。姑姑在旁竭力阻止我，告诉我燕子在家中筑巢是兴旺的兆头，不能破坏。
我很庆幸，没有破坏，直至我叔叔盖新房，燕巢才被破坏。不知那只燕子归来时，能否找到新的居所，他的祖祖辈辈都在此筑巢，他在这里成大，随父母飞向南方，如今回来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归所。
如果有能力，他也要抵制拆迁吧！
我也带着家中的钟表爬山梯子上屋顶，钟表落在地上将镜面摔坏了。后来我再次回老家的时候很纳闷的问奶奶，咱们家的钟表外面怎么没玻璃，奶奶说有人摔坏了。我就说，谁这么坏。
如今想起来，奶奶也很无奈吧！
林林总总的事情纷飞至我的脑海，醒来的时候，脑袋晕沉沉的，到洞外见华伯、华仲他们生起了篝火，洞外一片漆黑。
华少笑嘻嘻的说，“你总算醒了。”
我揉着眼睛，说，“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从中午睡到晚上！”
华伯问道，“怎么，你以前都睡这么长时间吗？”
我感怀道，“我家有一个阁楼，我在那里读书。那时候中午吃完饭去阁楼午睡，因为读书无聊，所以就一直睡，从中午睡到晚上，有时候醒来了也不愿意起，只是不愿意读书，于是就直接睡到晚上。”
华少说，“难怪爹说读书人都是天上星宿下凡，能够享福。”
我道，“那倒不一定。我父亲一次碰见了，十分生气，把我叫醒，训诫了我一番。那时候天天如此，我也觉得了无生趣，后来一次下雨，我忘了阁楼窗户没关，结果第二天阁楼被泡起来了，所有的书都湿了，后来就没去过阁楼。”
华仲疑惑的问，“你不在阁楼睡吗？怎么下雨了都不知道关窗。”
我笑道，“晚上阁楼那么黑，我怎么敢一个人在那里过夜。”
“哦，原来你怕鬼！”华少听后大笑。
“是啊，那时候我很怕的。”我感怀道，“小时候我跟爸妈睡一起，晚上出去尿尿都不敢，生怕老猫把我抓走，我们那边把鬼都叫做老猫的。惹得我爸很生气，常常逼着我一个人去，我思前想去，还是我爸厉害些，只好提心吊胆一个人去了。后来去学堂，有一次一个人讲了鬼故事，把我吓坏了。晚上睡在学堂的时候，一直盯着窗外，生怕一个女鬼过来要了我的性命，吓得用被子蒙住头，总想着我可能活不过今晚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回想昨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感觉撑过了一劫。”
华伯笑道，“鬼也就小时候怕，长大了就不怕了。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我听老人说，人身上有三昧真火，阳气旺的时候百鬼让路。就是真的有妖孽作祟，自有县令去城隍庙给城隍爷投帖子，让城隍爷管，城隍爷管不了还有关帝爷、阎王爷。”
我道，“也是。当初我母亲就去城隍庙为我求来了一个红绳，让我挂在脖子上，说是这样就拴住我，谁也带不走我了。我家**奉着一尊观音像，我母亲也常常带我去给观音上香，家中每逢煮水饺，总是给观音供供。想来每逢在外，母亲每逢想起我，总会去观音那里去拜一拜，祈祷我平平安安。我固然不信，可是若真的冥冥之中有天命存在，我屡次化险为夷，岂不是我母亲日日夜夜为我祈求而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说，砸锅卖铁也要供我读书，后来刚毕业时，父亲还愧疚的说，一生拼搏，没有让我过上富足的生活。父亲一生勤勤恳恳，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孤身在外白手起家，与我含辛茹苦的母亲一同操持家业，是我向来所钦佩的人，是以每每听到，我总是说，父亲做的够多了，以后都看我一个人了。
我如今所拥有的福气，是不是就是他们积攒起来，心甘情愿给予我的呢，怕真的如此吧！
与我在一起，他们不会感到尴尬和无聊，因为我有足够多的故事讲给他们听。我想想，男人聚在一起，谈女人的话不免层次低了一点，何况华伯华仲早到了成家立业之年，说这些只是增加他们的烦恼罢了，于是想想，还是说说《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其实早在隋唐就有很多说书人演绎了其中故事，直到罗贯中汇总前人，写就了这一经典。《三国演义》发源于说书，听众便是普通民众，流传下来的桥段和叙事风格都是千锤百炼后深受百姓喜爱的风格和手法，故而经久不衰。
我先说刘备，刘备年轻时虽与公孙瓒一同在卢植处求学，可无人赏识，三十多岁还在街头卖草鞋，尚未娶妻，混的不是一般的惨。可是与卖枣的关羽和卖猪肉的张飞桃园结义后，带领乡民，多次用计用策打败黄巾军，还救了董卓一命。
华伯他们听的果然兴致盎然，跃跃欲试，恨不得黄巾军再来一次，他们好建功立业，谋一个出身。
“刘备屡战屡败，好不容易得到诸葛亮，每日里与他如胶似漆，反倒跟关羽和张飞生分了。关、张不悦，刘备赶忙对他们交心的说，我得到孔明，真是如鱼得水，咱们兄弟的想要立一番功业，全都指望人家了，你们就不要发小脾气了。后来曹操派兵攻打刘备，刘备很着急，找关羽、张飞商量率军出战。张飞揶揄道，出兵打仗，哥哥何不让水去。”
华伯他们哈哈大笑，声音在洞中徘徊不绝，也让屋中多了一份热闹。
等他们笑过之后，我语带双关的说，“诸葛亮也并不是很看得起刘备吧，记得刘备有一次坐在床上编草鞋，他之前毕竟赖以为生。诸葛亮很不高兴，训斥了刘备一番，说大丈夫立身处世，上马治军，下马治国，岂能做织鞋贩履的勾当。刘备听后连忙说，自己只是无事消遣罢了，并把草鞋一扔，说此后再也不编草鞋了。诸葛亮为此很不高兴了一段时间，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我这里只是故意卖个关子，并不期望他们回答，续道，“因为织鞋贩履是下贱营生。诸葛亮出生世家，衣食无忧，刘备冒雪去找他，他却可以白天睡觉，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他出山是因为刘备是皇叔，身份尊贵，自己尊王攘夷，成就一番功业。他意气风发出山，恨不得平定天下，可是看到自己要辅佐的人竟然在编草鞋，你说生气不生气，会不会有所托非人的感慨，想到自己以后要叫他主公，以后还要跪拜他，你说诸葛亮心中能服气吗？”
我见华伯他们都有恍然大悟之感，直到他们已经信我说的话了，于是道，“后来刘备跟曹操争天下，曹操生起了，骂刘备说贩履小儿。曹操也是官宦世家，所以在他眼中刘备天生低他一等。可是刘备真的低他一等吗？”
“自然不低。”华仲说，“刘备是皇叔，曹操不过是宦官子弟。”
我问道，“那关羽、张飞是平民，他们低刘备一等吗？”
华仲不语，但神色之间，还是认为虽然关羽、张飞武力超群，但刘备还是当之无愧的大哥，毕竟很多人都是因为刘备才跟他们混的。
“不低！”我斩钉截铁的说，“谁比谁高一等吗？你说刘备是占用皇叔的名义，那刘邦呢！刘邦只是一个亭长，不会种地，是个乡间无赖，每日里喝酒赌钱，项羽可是贵族世家，身份显赫，故旧也多，可是刘邦能赢。所以，能混的如何，看的是你自身的本事，而不要说人是生来如此的。”
华伯他们不以为然，可是想想我说的似乎很对，自己又反驳不了，一时很纠结。
我道，“其实不是人低，而是你做的事业低。曹操去当官，刘备去卖草鞋，所以曹操觉得比刘备高一等。而何进本来是杀猪的，可是妹妹进宫当了皇后，他就成了大将军，曹操于是比他低一等。你们辛辛苦苦种地、狩猎，可是县官只用审审案子，收收税就好，很多东西都有人帮他做。可是他就比你们高一等，你们要是张飞、关羽一样的人，当上了将军，他们就该比你们低一等，就是这个道理。”
华少终究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不禁问道，“可是爹说，当官的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没福的只能种地。”
我道，“刘备三十岁还没娶媳妇，编草鞋卖钱养活自己，你说他有福分吗？”
“他自然有了！”华少脱口而出。
“还有张飞、关羽，福分不是没有，只是还没到而已。”我说，“你的哥哥们都能干，可是你们做的营生都不上台面，不是你们没福分，只是还没到而已。只有努力做上好的营生，才能够成为刘关张那样的人，不然没人看得起。”
华仲道，“那你为什么还留下来陪我们做这些营生？”
我听华仲此语，有些惊讶，他不像华伯一样爽朗，算是比较有心机的，于是正色说，“我不是陪你们做，而是再带你们一步步走出来。没人想做这些营生，可是都想当官，怎么才能当上官，你要抓住机会，一步步来。你们想要向上爬，恰恰要做好目前的营生。苦恨年年压金线，徒为他人作嫁裳。你们辛辛苦苦干活，来养活别人日日笙歌，真的愿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