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柔笑了笑说:“这便是我要求顾伯父的事了,我在回来的时候已经派人放出消息,说我薛家已经购入大量粮食准备低价售出,今日薛记米行也已经将粮价调至一百二十文一斗,明日、后日,我薛记米行的粮价将一日比一日低下去,但若让他们知道我薛家其实存粮并不多,定会和我耗下去,我必撑不过七日,所以还需要伯父配合。”
“哦?那你说说,我需要怎样配合呢?”男子看着薛芷柔轻轻点了一下头,也笑着问道。
“伯父既为知府,当然有权开官仓放粮,只是其中程序繁复,需经层层上报,等到朝廷的批文下来不知要到何日。如今伯父可派人放出消息,就说朝廷的批文不过三五日便能下达,届时您将开官仓放粮,其余粮商若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惶恐,等到他们开始着急的时候,咱们再拉拢一两个粮商带头退会,到时候这‘德旺商会’必然溃散,粮商因怕开官仓之后粮价骤降,定会纷纷抛售,我再与他们打一场价格战,到时候不用等到开官仓,这沧州城的粮价自然也就平了。只是……”薛芷柔有些为难地说道。
“你有何顾虑,尽管说来。”
“只是咱们这毕竟是假消息,我算了一下,即使所有粮商将存粮都抛售出来,也不过能够沧州城百姓半月所食,半月之后若赈灾粮款还未到,粮商们回过神来可就不好收场了。”薛芷柔有些担忧地说。
“这你大可放心,此次水患受灾区域皆在沧浪河南部,北部的徐州、渭州皆未受灾,只因通往沧州的道路桥梁被淹毁,粮食才无法运来,我已下令重建损毁的道路桥梁,半月便可完工。此后再降低赋税,推行奖励政策,还怕那徐州、渭州的粮商不运粮来吗?我不妨再告诉你,朝廷已派晋王为钦差前来赈灾,十日内便可抵达。”顾知府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女,若是你爹在天有灵,知道你如今已将薛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必定深感欣慰。”
薛芷柔听了这话不禁有些神伤,顾知府见她如此,心中感叹她年少丧父,着实可怜,便开口说道:“你也许久没来了,你那琼英妹妹整日念叨着,今日既来了,便去看看她吧。”
“是,芷柔告退了。”薛芷柔说着向顾知府行了礼,便走出了会客厅,又穿过两条回廊,绕过花园便是内院了。还没进院门,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跑过来,一把拉住薛芷柔的手说:“芷柔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快进屋陪我聊会儿,我都快闷死了!”
“好了英儿,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薛芷柔一边笑着,一边拿出一袋藕粉桂花糖糕,“知道你爱吃甜食,这个是我特意从青陵带回来给你的,比咱们这做的更好吃呢!”
顾琼英接过她手中的桂花糖糕说:“亏你还记得我,这点东西就想把我打发了?那可不行!今天你非得把你遇到的那些趣事全都说给我听,不然我可不放了你!”
“好好好,都依你。”
说话间二人便已来到里屋坐下,薛芷柔将这几天自己去齐云庄收粮、去青陵购粮一路上的见闻一件一件地说给顾琼英听,说到刘掌柜那一段时,薛芷柔觉得有些心虚,便瞎编一通,糊弄了过去。
顾琼英一手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眼中露出好奇与羡慕的神色,听到薛芷柔遇险的时候也跟着紧张起来,听到顺利运粮回城,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薛芷柔说完后,只听顾琼英叹了口气说道:“芷柔,我真羡慕你,可以经历那么多事,见那么多人,不像我天天待在这府里,一年也没几次机会出去,好不容易出去一回,不是这个宴就是那个宴,这个夫人那个小姐的,想想就觉得没意思。”
薛芷柔也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不用去面对那么多是是非非,不用肩负家族荣辱,父母在堂,家庭和睦,不像我总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顾琼英见勾起了薛芷柔的伤心事,忙道歉道:“芷柔,我不是有意说这些的,你知道我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薛芷柔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我逗你的,早知道你这么好骗,我也不买什么藕粉桂花糖糕了。”
“好呀!你竟骗我!那我可不客气了!”顾琼英说完便站起身来,双手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便向薛芷柔胳肢窝下一阵乱挠,薛芷柔被她挠得连声叫唤,笑得直不起腰来,口里喊着:“好妹妹!我下次可不敢了!”
两人又闹了一回,转眼日已西沉,已有下人过来传饭,薛芷柔本想就此告辞,无奈顾琼英苦留,只好留下与顾知府一家一起用完晚饭方才离开。
第二日一早,顾知府将要开仓放粮的事便在街头巷尾传开了,薛记米行又换了新的粮价牌子,从昨日的一百二十文一斗又降到一百文一斗,百姓们纷纷拿出家里的米篮米框,在薛记米行门口排起了长龙。而城中其他米行由于粮价未降,门前竟空无一人。
转眼已是日暮,排队购粮的人也渐渐散去,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这是属于富人的繁华夜晚。在沧州城中心最大的酒楼荟丰楼的天字一号包间,几个衣冠楚楚的富商正围坐在一起,大灾之年的酒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薛二爷坐在饭桌中间,正催促着小二继续上菜,饭桌上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男子见了说道:“薛二爷,您还有心思上菜呢?再这样下去别说酒菜了,咱们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上喽!”
原本寂静的饭桌因为这瘦高男子的话一下子闹腾了起来,其他几个商贾模样的中年男子也附和着说道:“是呀,如今这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说那顾知府马上就要开官仓放粮,那薛记米行的米价也是一日低似一日,咱们铺子里的粮食根本就没有人买,再这样下去等到官仓开了,咱们的米可就更不值钱了呀!”
“要不咱们明天也开始降价,现在降价还是能赚不少的,总不能眼看着砸在手里吧?”
“对对,咱们还是也降价吧。”
“慌什么!”薛二爷一拍桌子,原本吵闹的包间霎时间安静了下来,“那小丫头片子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吗?我敢说她手上的粮食绝对不够,这是在演戏给咱们看罢了,咱们现在只要按兵不动就能把她给耗死,待她撑不下去了,这沧州的粮价还是咱们说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