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是抱着帮助老人的想法走出房门的。
最初,她只是想通过让警察发现王晓红的尸体,从而引出黑影,自从跟老人说了一番话之后,她的出发点变了。老人以活了百余岁的睿智,还有那超然物外的淡定,却总也不能阻挡她关心曾孙女的那份心。
王晓红纵然有错,却也罪不致死,扪心自问,谁人没有私心,她的死或许是个意外,也不能让她沉尸河底,老话都说“人死账销”“死者为大”她再怎么也不能利用一个已逝之人的过错和一个老人的爱心去达到自己目的。
不管那么多了,先告诉老人,让王晓红入土为安,总比让一个老人家整天提心吊胆的要强百倍,至于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相信以自己的聪明和智慧,是可以化解的。
她拿了一个水晶球放在石桌上。
这个水晶球是母亲病逝那年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带在身上,片刻不离,这感觉就像母亲一直陪伴自己一样。
老人看她带了水晶球出来,眼睛也放着亮光。
“婆婆,您可以看到你的曾孙女吗?”
“没有,我看不到红红,只看到深不见底的水,很深很深。”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晶球,水晶球在树荫折射的光影下,果真如一眼碧绿的深潭。
“姑娘,你道行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妨直接告诉我,”老人的眼底透着一丝不安,从这丝不安中,她看出老人基本已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还抱着一个虚幻的希望。
洛嘉把目光从水晶球上移开,略微沉吟了一下,“我还看到了水草,缠绕着一双光着的脚,还有一条红色的连衣裙。”
听到红色连衣裙,老人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从怀里掏出绣着兰花的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新的泪又沿着眼角的皱纹蜿蜒曲折而下。
她始终没有插话,或者心里还寄望着,毕竟穿红裙子的女孩很多。
“我看到长长地头发在水里漂,一个女人的脸,眼睛瞪得很大,眼角有一颗滴泪痣。”这是她那天跟韩随在小屋里见到王晓红的形象。
“是我的红红。”老人最后的希望被打破,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没有安慰她,对于一个失去亲人的人来说,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的。好在老人并没有一直哭下去,洛嘉想她年轻的时候也一定非常坚强,从她刚才跟她说的那九十年前的往事就可以看出,老人从小到老都一直有自己的主见。
“方位呢?”老人没有问她能不能看到在什么地方,而是直接问了,这说明她确信她一定看得到。
不管她说的九十年前的往事是否真多发生过,曾经这里是否真的存在过一个“曼陀花屋”,那都是她以后要解决的事,眼前,她需只需要一个合理的方式,给老人一个正确的答案。
她走到花丛间,摘了几片花瓣,虔诚地合在手心,在撒在石桌上,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说“老人家,你也知道我只照卦象上直说,您老可别太伤心了。”
她是真的担心这百余岁的老人得到曾孙女的确切死讯后撑不住。
老人擦干眼泪,声音有点沙哑,说“姑娘你放心,这里的规矩问懂,一千块问生死,一千块找到人。无论生死,跟这里没关系的,你只是帮我解决苦难。”说着老人把摆在桌上的两千块分成两份,一前一后地推到她面前。
她把钱推回去,放在老人手里。“既然您老是我们九十年前的顾客,这是就算我们优惠吧,免费。”
老人说她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坚持不肯收回,说只有她肯收下报酬,才能说出准确的地方。
洛嘉就把齐远航陷进去的那块泥潭周围的情况告诉她。
这是刚才韩随在屋里告诉她的。
韩随说那天她跟蔡瑞敏走后,他独自把井里面的东西打捞上来,果真如他们想的那样,是在小屋里失踪的王晓红的遗体。他说他也不知道什么人干的,可能是趁他夜晚去乔奕墓地的时候,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他不在这里。
“可能有人在背后一直盯着我。”韩随说,“有时候我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看得我周身不自在。”
当时她因要出来跟老人说王晓红的事,就没有继续跟他谈下去。她跟老人谈话的时候,韩随就一直待在屋里。
老人得到曾孙女的消息后,对她说了声“谢谢”,起身往外走,洛嘉摘了一枝曼珠沙华说曼陀花屋还有个规矩,不知她是否知道。
老人接过花,另一只手抚过花瓣,“这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我替红红谢谢你。”
“这里的规矩问怎么能忘呢?这九十年来,我从没跟人提起过,”老太太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不仅是我,所有得到洛小姐帮助的人都会铭记在心。”
“我能知道您老打算怎么跟家里人说你曾孙女的事儿呢?”
“我就说是红红夜里给我拖了梦。”
老人果然是这么做的。她回去没多久,就听到院子外人生吵杂,不久就传来有男有女的哭声。
她没有出门去看热闹,她知道这是老人回去后,按照她说的方位,找到了被沉在河底的王晓红。
她本着安抚老太太疼爱小辈的心,让老太太一颗悬着的心落地,虽然也曾想到这种帮可能会让她伤心一阵子,但总好过终日的牵挂与不安。
洛嘉从小就在父亲洛奇为她营造的王国里,公主一样地长大,除了学习,游玩,几乎不跟外界接触,她所在的圈子都是经过筛选的,从小到大,她不曾帮助过人,也不需要接受别人的帮助,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怀疑自己是否能跟人正常地交往。
这是她第一次想着去帮助别人,心底里涌出一种感动,这种感动是她自己给的,因为突然间她就觉得自己没那么孤独了,那种深处茫茫人海却依然天高地远点感受,开始远离她的内心,对于周边的人,她第一次有了融入感。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却带给那个慈祥的老人无尽的麻烦。
由于王晓红是在第一个落水者遇难的地方找到的,加上许倚婷事件,虽然后来被警方确认为落水之前已经遇害,可那些民众不相信啊,认为警方是为了稳定人心制造出来的,这次失踪多日的王晓红又在同一地点找到,让安城店居民更加惶恐,本来已经逐渐恢复人气的半月街,一下又变成了人迹罕至之处。就连那些自以为胆大的探秘者,也裹足不前了,这倒不是因为邓伯制造的失窃案,试问哪一个人不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
王晓红被找到后,警方很快就去了王家,试图把她的遗体带回去检查,王晓红的父母想到女儿死得蹊跷,倒也不反对警方的介入,只是老太太死活不依,说什么人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把她肢解得一块一块的,她只希望她最疼爱的红红早日入土为安。
当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王晓红被发现的地方,只有蔡瑞敏想到了一个别人忽略的问题,那就是王家人是怎么知道王晓红已经死亡,并准确找到具体位置的。
王晓红的母亲就又把老太太怎么中午歇午觉的时候,怎么梦到王晓红托梦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自从找到王晓红的那天下午,老太太得曾孙女托梦的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了。老太太一下被传得神乎其神,更有人编造说老人之所以活到一百多岁还那么健朗,是得了通阴阳的法门,还有更奇葩的,说老太太其实已经活了好几百岁了,是得了道的。
对于这些蔡瑞敏是不相信的,但抵不住来自各方的好奇者。
一时间王家被那些八卦的记者天天登门烦扰,就连老太太为安静养生的幽居之处也被人挖了出来,老太太不堪其扰,但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出曼陀花屋的名字。
这天,蔡瑞敏身着便装,独自前去拜访老人。
他认定王晓红绝非失足落水那么简单,坚持要尸检,奈何王家这位老祖宗不点头,谁也不敢去做主,可至少王晓红的遗体还没被掩埋,一直存放在安城医院的太平间。
是他坚持要做老太太的工作,只要王家老太太吐口,他就能从一团乱麻中抽出头来,然后一点点地理清,说不定连许倚婷的案子也能一并水落石出。
这就是他不肯放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