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洛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件事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他还欠我十九两银子,他说他给不了,让我来永安城找你。”
“十九两?”
朱洛双手僵了一下,将本已送到唇边的茶杯又放回桌上。
“为什么是十九两?”
“我照顾了他五天,洗过三件衣服,还要一日三餐,虽不是顿顿有肉,但都比我平时要吃的好一些,算下来一共只收他十九两。”
楚小安掐着手指算着账。
“我捡到他时,他东西都丢尽了,只剩下一身脏衣服。就算他一直赊着账,我也未曾给他断过药。草药都是山上采来的,就不算钱了。”
“……”
这是朱洛完全没有意料到,甚至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
没有人不是贪婪的,有也只是筹码不够罢了。
谁知他千里迢迢来到永安城找到自己,真的只是为了要十九两银子。
“然后呢?”
朱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给我银子,我就回去了,院子有些破旧。入冬了,总要好好修葺一番。”
楚小安絮絮叨叨着。
朱洛先是沉默,然后心情有些不太好,接着脸色的表情变得五味陈杂,最后看上起有些愠色。
“你这是在侮辱我朱家?”
她忽然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倒是把他惊吓到了。
“这话,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楚小安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一会也没有再说出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呀。
“如你所言,你救了他,给他养伤,照顾他,最后还为他立了衣冠冢。这对朱家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恩情,即便你今天来跟我说想要这聚星楼,这等恩情我也敢予你。”
朱洛起身,再次踱着步子缓缓向他走来。
“而你,只是觉得我爷爷他吃了你几顿饭,让你洗了几次衣裳,你来我这里,只为要这几个钱。我朱家人的命对你来说,就这么一文不值?”
朱洛再次停到了他面前,神色不悦,语气中也充斥着不满。
“还是说我堂堂朱家,大陆最有钱的朱家,就丝毫没有一点东西可以让你渴望拥有?”
她那满是星辰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楚小安,倒是让他觉得有些回应无力。
有钱人都是这么咄咄逼人的吗?
“你认为我的要求,侮辱了你们有钱人?”
“是的,你说的没错。”
朱洛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对于我们朱家人来说,只要是在这个片大陆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可你,只来要十九两银子,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朱洛的脸离楚小安的脸很近,只要稍微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碰到。
他看到了朱洛的愠色,这事儿似乎真的对他们这些有钱人来说,的确有些严重。
于是他退了一步,妥协道。
“好吧,如你所愿,为了表示对你们朱家的尊重,给我金子吧。”
“很好,可以!”
朱洛点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神态。
然后她忽然话锋一转。
“晚些再说这件事,先来看出好戏。”
楚小安还未说些什么,朱洛便后退一步,转了个身,以背影对着他,径自走到窗旁,伸手打开了窗子。
朱洛落座,向他招手,他也走到窗旁,坐在了另一个位置上。
此时的外面的拍卖场,刚刚结束了一个物品的拍卖,台上的拍卖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新的物品被展示出来。
楚小安哪里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在新的竞拍物品被拿到台上展示前,拍卖师多少都要准备些说辞,好让台下的拍客们知晓这物件的信息。
趁着这个时候,他扫了一圈场内的格局,发现这拍卖场结构布局十分有意思。以展台为中心,向南辐射成一个扇形,宛如一把扇子。
扇子分三层,离展台最近的一层,有四个位置,座位黑色,各配一方小桌,桌上搁着茶点,各有一个侍者立在一旁。
第二层紧随其后,有两排,一共十二个位置,座为棕色,两两共有一个方桌;
而最后面的第三层占据了场内一半的场地,座位被错落有致的排列,像极了鱼鳞。
但是看起来最重要的客人,都如这屋子一般,被安排在了东西两侧的二楼之上。
而二楼最南侧的位置,坐了四个灰衣人,脸上都戴着形状各异的面具,挡住了四人本来的面目。
楚小安有些好奇,目光不免在四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下,只是这多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其中一人,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竟转过头来也看着他。
那人也同样是好奇,从来没有见过楼主与陌生男子同窗而坐,所以不免视线在楚小安身上也多停留了一下。
“他四人是结弦境巅峰,擅长合击,正常抵挡个行律初境也是可以的。”
朱洛察觉到了远处的目光,对他解释着。
“他们四人承了我爷爷的人情,便守在这里担了个问事”
楚小安这才知道,这四个人原来是看场子的。
修律者,入律先点识、再凝炁,到达结弦境便已经算是一个强者,能进入行律境更是少之又少。
而任何一个境界的律者,对下一层境界都是绝对的碾压,这四个结弦境强者竟然可以凭借合击之术抵挡行律初境,实属罕见。
当然,这些境界与实力上的认知,都得益于朱贵对他灌顶时所遗留的意识碎片。
视线重新移到展台上,只见四个白衣蒙面人,抬着一个被用黑布蒙住的方形物体走上台。
他留意到,那拍卖师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这个四人?”
“只是普通的阵师。”
朱洛眼皮都懒得抬。
“很普通的那种。”
正说着,只见四个白衣蒙面阵师将物品放在展台最中间,其中一个人将黑布慢慢揭开,场下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黑布被揭开,里面是金光闪闪的笼子。
而笼子里,有一个黑衣少女。
少女平静的半躺着靠在那里,面色冰冷的看着台下的众人。
见他眉头紧皱,朱洛不以为然。
“没有见过拍卖活人?”
“我只是惊讶于他们为何如此激动。”
“能买一个郡主回家当奴作婢,为什么不激动。”
朱洛冷笑,似乎是对外面那些惊呼之人的不屑。
“一个郡主,沦落至此?”
“这年月,郡主又不是什么稀罕角色,何况这是雪国的郡主。”朱洛嘴角微微上扬,问道,“有兴趣?”
“不,没有。”
尽管笼中少女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然而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与她不会有任何交集。
“如此让人怜惜的女子,你可忍心让她被下面那些腌臜之物买了回去,日日糟蹋?”
“一个郡主,总归会得到一些该有的尊重吧。”
“呵……”
朱洛不屑。
“凤凰落地,又与山鸡有何区别?对他们来说,凤凰之名宛如毒药,而这郡主,就是解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虽然我也想去帮她,但我想活的更久一些。”
楚小安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有实力去改变这个笼中郡主的命运,他更不会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羞愧。
朱洛惊讶于眼前的少年行事风格如此独特,觉得颇为有趣。
拍卖师挥挥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随后省去了一大段原本该有的介绍词,简单直接的报了一个价格出来。
“一千两金,暗拍。”随着拍卖师手起扇落,下面的人们窸窸窣窣交流起来。
“什么是暗拍?”楚小安问道。
“你觉得这个郡主能拍出多少金?”
朱洛不答反问。
楚小安皱皱眉,扫了一眼下面交头接耳的人们,一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家底颇丰的样子。
“别问我,我很穷。”
他心中没有一点底气,毕竟平时手中用过最多的银子也不过十几量。
只是他觉得堂堂郡主,高高在上,如果身价低了些,岂不辱没了身份,也侮辱了下面那些大富大贵们?
毕竟方才朱洛才向他展示过什么叫有钱人的自尊心。
“所谓暗拍,是价格不公开,只将出价交给拍卖师,每一次只公开最高报价者,而不公开价格;直到第三次公开,才会得知最终赢家。”
他仔细想了一下,如此暗拍,只有参与者之间一定要相互熟悉到一种程度,才可以拍出合适的价格,而现在显而易见,场内几个正在交头接耳蠢蠢欲动的竞争者,他们之间是很熟识的。
不多时,前后陆续共有七张暗帖被送到了拍卖师手中。
“楼上的不参与?”楚小安忽然问道。
“能上二楼的人,手中都会有当日所有的竞品的花名册,出价会在拍卖开始以前就交给我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若像下面那些人一样群鸟逐食,跌了身份。”
朱洛低头抿了一口茶,风轻云淡的说着,这做派就差明说我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下面的人根本不屑与之为伍了。
“阶层的自尊心?”
“自然。”
他不再说话,继续看着热闹。
此时拍卖师已经逐个记住了每一个暗拍的价位,自然心中早已记住了楼上各位的加码。拍卖师将暗帖一一合上,然后叠在一起,一只手拖着,一只手轻轻压在上面轻拍起来。
三拍之后,暗帖统统化为了灰尘,均匀的撒落到提前准备的木质托盘中。
“地字丙间,礼国公。”
随着拍卖师的宣布,台下一阵骚动,谁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礼国公竟然来到了这里。
礼国公楚小安是听过的,依稀记得那死去的老爹曾经说过,这礼国最不可小看的就是礼国公。
礼国公原本姓张不姓礼,但却是二百年来唯一被礼国老国主赐予国姓的外姓人。
况且这礼国公的权利,丝毫不比一个王亲弱半分。
前有驰骋沙场五十年而无一败仗,后受先国主病榻托孤护少主登上王位。
礼国公就是礼国的守护神。
朱洛露出轻笑的神态,却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