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身上也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康斯塔娜疑惑地睁开了双眼,精致的俏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来,失去了神智的克里斯居然悬空停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气泡?
康斯塔娜摸了摸悬停在她面前的巨大气泡,行尸走肉的克里斯仿佛一个没头没脑的野兽,正在气泡里胡乱撕咬,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看似脆弱不堪的气泡居然纹丝不动。
“你也是能力者?”向来冰雪聪明的康斯塔娜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对站在一边的柯艾投去感谢的目光。
柯艾没有回答,他举到半空的手用力地一甩,那个悬停在康斯塔娜面前的巨大气泡就飞快地砸到了墙上,气泡破裂,失去了神智的克里斯暂时晕厥了过去。
康斯塔娜苦笑了一声,没想到救了自己一命的居然是一个从始至终都没正视过两眼的陌生人。
柯艾对康斯塔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先离开再说。”
说完,他拉起康斯塔娜纤细苍白的手腕,另一只手拉着安娜的小手,三个人沿着墙壁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暴雨还在持续不断地下着,似乎永远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水打在街道上,渐渐模糊了道路。
小安娜瘦弱不堪,没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柯艾没想着把她丢下,干脆把小安娜抱在怀里,拉着康斯塔娜的手,三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用尽全力地奔跑着。
仓皇中小安娜偶然回头,那间生活了好几年的小酒馆在猛烈的狂风暴雨中轰然倒塌,心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连着她的回忆,也一起埋在了废墟里。
柯艾倒是不知道怀里的小女孩正在多愁善感,他的脑子里居然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一男一女加一个小孩,三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在这座空旷的城镇里逃命,怎么反而有种一家三口亡命天涯的感觉?
康斯塔娜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个正抓着她手腕的少年心里在想什么,能从那间死气沉沉的酒馆里死里逃生,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刺眼的光芒映射在柯艾的黑衣上,那不是灯光,而是火光,遥远的城墙上,似乎插着成百上千支箭,火光映亮了城镇的每一个角落,街道两边的房屋破烂不堪,杂货铺刚刚修好的牌匾砸碎在了地上,上面还燃烧着熊熊火焰,整个城镇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四面八方都有人呐喊,也有人惨叫,还有整齐的队列声,穿着蓝色束身军装、胸前雕刻着红色海棠花的帝国士兵握着锋利尖锐的长枪赶来,他们围成圆形的防御阵型,把几个普通百姓保护在了里面。
时不时有人被尖锐的触手贯穿胸膛,或是缠住双脚被甩到废弃的屋子里,鲜血四处飞溅,四面八方都是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也有临阵脱逃的士兵,克服不了笼罩在头顶的巨大恐惧,丢下了长枪落荒而逃,可是还没跑几步就被黑暗角落里伸出来的尖锐触手贯穿了胸膛。
狂风暴雨中,康斯塔娜无意间一回头,她就再也走不动了,原本稍微红润起来的脸庞再一次变得惨白。
在城镇的正中心,一颗巨大的头颅仰天发出尖锐的嘶鸣,听起来像是十几只蜘蛛正被火焰活活烧死。
那是一颗巨大的狮子头,它的脚下伸出成百上千条尖锐的触手,看起来就像章鱼的爪子一样,它随意地摆动着爪子,沿途的所有房屋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对抗的东西吗?
也许正如泰克所说的,这里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在这一刻,对于生命她突然不抱多大的幻想了。
三个人在一块破旧的墙壁后面停了下来,柯艾透过墙壁的空洞望着那头正在肆意破坏城镇的怪物。
不管他们怎么跑,都找不到离开这座城镇的出口,每次见到的都是一片坍塌的废墟,身后那个庞然大物看起来和他们遥不可及,可是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
“康斯塔娜小姐?”暴雨中,柯艾忽然盯着康斯塔娜的眼睛,小声地说着,“我记得是这么称呼你的吧?”
“怎么了?”康斯塔娜回过神来,疑惑地问。
“这样下去我们是逃不掉的,”柯艾小声地说,“我相信你也感觉到了,那个怪物一直在慢慢地逼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到时候我们谁也逃不掉。”
“那你的意思是?”康斯塔娜有点儿不解,这个少年究竟想说什么?
“我去分散一下它的注意力,你们趁机逃走,不用等我,”柯艾表情坚定地说着,他看了看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熟睡的安娜,小声地说道:“我带着这孩子不方便,就拜托你照顾了,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你们先离开,我过会儿就追上来。”
又是这种熟悉的对话,康斯塔娜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男人在这种生死关头和她说过一样的话,只是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康斯塔娜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道有些瘦削似乎还有些孤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唯一证明他离开的证据就是躺在她丰满的怀里安然熟睡的小女孩,他也会一去不复返吗?这些男人真是傻瓜,连一个名字都忘了留下。
“大姐姐,大哥哥还会回来吗?”安娜忽然醒了过来,在康斯塔娜的怀里小声地问着。
一路上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一直没有睡着,在那个陌生的大哥哥怀里仿佛感到了来自妈妈的安全感。
“可能吧······”康斯塔娜望着远处的火光,给出了一个不太明确的答案。
这几个素未谋生的陌生人因为机缘巧合聚在了一起,片刻之中相互拥抱在了一起取暖,就连分别也如此让人挂念。
柯艾拔出身后的黑色巨剑,放在左手里,映天的火光中,他顺着楼梯爬上了高大的城墙,一路上哀嚎遍野,一眼望去全都是死伤惨重的帝国军队,他站在高大的城墙上,狂风夹杂着暴雨挥洒在他的身上,他望着那头在狂风暴雨中仰天嘶吼的庞然大物。
“什么八爪鬼,何止是八爪,简直有八百爪!”站得高看得远,柯艾站在城墙上终于看清了八爪鬼的真面目。
和传说中描述的类似,狮子头章鱼腿,而且还是成百上千条腿,每一条腿都有数百米长,实在难以想象,世界上居然存在着这种奇异的生物,要是放在外面的话,除非亲眼看到,否则肯定没人愿意相信。
没时间感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柯艾紧咬着牙关,一个巨大的气泡从他的脚下浮现了出来,把他包裹在了里面,仿佛一层透明的屏障。
——能力·泡沫。
雨水打在了屏障上面,看似脆弱不堪的气泡却把一切事物阻隔在了外面,寂静无声的黑暗里突然伸出几根长枪般尖锐的触手,准确无误地击打在气泡上,叮铃几声清脆的响声,所有触手都被反弹开了。
青绿色的靴子踏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把水坑里的积水溅得四处飞散,一道水绿色的影子飞快地闪过,康斯塔娜如同一只轻盈的飞鸟,她用力地踩在一块破碎的牌匾上,整个人拔地而起,在一间又一间屋顶之间以极快的速度跃过。
透明的巨大蛇影在她的身体周围显形,康斯塔娜几步助跑,每一次在屋顶之间穿梭的时候,巨大的蛇影就在她的脚下铺成一条透明的路,无论多么宽敞的巷道,她都如履平地。
不哭也不闹,像是一下子懂事了很多,即便时不时有几条触手从看不见的黑暗里袭来,她也没有之前在酒馆里那样惊慌失措。
康斯塔娜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随时会从四面八方突来的尖锐触手上,“能力·青蛇”已经扩张到了极限,方圆上百米的范围内,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坍塌的废墟里以及被拦腰折断的树木旁,无数只细小的毒蛇探出头,嘶嘶地吐着信。
作为一个出色的能力者,她已经调动了所有的力量控制着方圆上百米的蛇类作为她的“眼睛”,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做出必要的反应。
即便如此,那股濒临死亡的恐惧感依然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她的心头,而且越来越强烈,仿佛死神从始至终都跟在她的身后,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无数根尖锐锋利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沿着墙壁和地面飞快地朝着她延伸而来,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一样,奔向这座城镇里还有生命迹象的两个人类。
“十条······七十条······不对,两百四十条······”
——只要速度足够快,就能逃离八爪鬼的攻击范围。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能不能活下去由我自己决定。
——我一定能做到,活下去,康斯塔娜,不能辜负他的牺牲,加油,加油,加油!
康斯塔娜仿佛一道短促的闪电,在房屋之间飞快地穿梭,她在半空中一跃而起,无意间一回头,那些如同古树的藤蔓一般朝着她延伸过来的触手居然缓慢地缩了回去,像是大退潮一样。
康斯塔娜终于松了一口气,按照传说里所说的,只要在短时间内离开了八爪鬼的攻击范围,它就不会再继续往下追了,想到这里,她克制着那股从心而生的疲倦感,从嘴角露出一个仿佛玫瑰花那般娇艳欲滴的笑容。
可是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扩散,就凝固在了半空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条尖锐触手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贯穿了她的胸口。
一阵血肉模糊的声音。
明明刚刚才死里逃生,可是怎么······还是逃不过这个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