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用最快的速度出了村子、下了山路,疾奔到山路与大道的交叉口,他基本可以确定一个事实,就在不久前,村子里刚刚进过一大队人马,不知道是宋军还是辽军。如果是宋军那么出了村子应该往大道东边,如果是辽兵则应该往西去。
东边四五十里左右有一个宋军霸州军寨,寨子大门就开在路中间。
宋神宗实行系将兵法之后,造成禁兵编制的变化,河北边军基本上是系将禁兵,系将禁兵分军、将、部、队四级,各地驻军一般以将为单位,设正、副将两人。而霸州军寨隶属于霸州第十将,寨中只有一部禁兵,三百名士兵,骑兵与步兵各半,为首的是一员部将,部将相当于宋朝元丰改制前的指挥使。
霸州驻军为河北路第十将,总兵力为三千人,同样是步骑各半,统兵官为高阳关路钤辖兼河北第十将雷仲言,副将刘昌序,第十将有十部组成,每部300人设正副部将各一人,每部十队,设正副队将两人。第十将三千人中有一千五百人驻守霸州城,一千二百人驻守在益津关,最后三百人就是驻守这座军寨。
杨旭上了大道,往左右各走了几十步观察了一下,东边大道上明显马蹄印子更加杂乱一些,还有新鲜的人马活动的痕迹,于是他果断地朝东急追。
杨旭不知道自己追上前面那个马队之后能做些什么,但是他必须追上去,一想到施姒娇弱的身躯被夹在一个浑身臭汗的粗壮汉子腋下之时,杨旭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此时的他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狂奔。
杨旭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直到前面隐隐出现人喧马嘶之声,他发热的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逐渐放慢步伐,矮着身子借助杂草的掩护前进,极力克制着粗重的呼吸声,慢慢接近前方的马队。
只见前方路边的一块草地之上散乱地围坐着二十五六各士兵,不远处二十多匹战马正在打着响鼻,不时地奔跑着寻找合适的草料。
这些士兵的打扮绝对不是宋军边军的装束,这些人只着皮质袄甲,每人身边都放着一把黑鞘长刀,一个装满箭支的箭壶,如果杨旭没有记错的话,契丹骑兵就喜欢这样着甲。
只要稍稍侧耳倾听一下这些人谈话,便能断定这些人不时契丹骑兵而是宋军边军。
杨旭差点都要气笑了,上次碰到的辽军士兵戴着范阳帽,而这次明明是宋军士兵却扮做契丹骑兵。
宋辽边境的混乱可见一斑,契丹人喜欢南下打草谷,实际上南下打草谷有时候还真不一定是契丹人。
这堆士兵的东首一块空地上躺着十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小娘子,年岁都不大,小的甚至只有五六岁,十几个小娘子横七竖八或躺或坐,身上都被麻绳绑着,行动不便,外面有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看管着。
“头,这次收获不大,只找了这么一些人,分到兄弟门头上也没几个子。”
“你说的这不是浑话吗,要想多找些小娘子咱们得去雄州、清州,可那城里地方你敢这样做。”
“听说这次价钱涨了,一个小娘值这个数。”
杨旭看到有个人举起手做了个手势。
“这数算啥,到了南边那得翻一翻,还得看长得怎么样,咱刚刚捉来的那个至少得卖这个数。”有个首领模样的兵头举起左手比划了一下。
杨旭再次偷偷地接近这群人,他想看看施姒在哪个位置,有没有机会相救。
他绝对不会打草惊蛇,这样非但不能就施姒,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除非自己有师傅那样的伸手。
“差不多了,咱们走。”那个兵头模样的人首先站了起来,其他士兵皆懒洋洋地站起来,几乎是每人伸手抓起一个小娘子,然后找到自己的坐骑,非常娴熟地上了战马,二十几匹战马不一会儿便分成两列上了大道,渐渐加速往东去了。
杨旭再次跟了下去,就像一头发现猎物的野兽一样,可惜猎物比他强大得多。
杨旭自然无法跟得上前面的骑兵,但是前方只有一座军寨,这些骑兵毫无疑问就是从宋军军寨中出来的,因此杨旭渐渐慢了下来,脑子里想着对策。
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杨旭终于见到了那个军寨,这个军寨是益津关的前哨,因此寨墙建的十分高大,犹如一个小县城城墙,军寨大门正对着大路,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大有一夫当关的意思,寨墙上站着几个巡哨的士兵,手捧长矛赖洋洋地靠在女墙上。
这个时候寨门早就关闭,除了奉命进出的士兵,其他人等一律不准进出,杨旭此时站在寨前一百米的地方,再往前就很容易被发现了,在边境这样的地方,孤零零一个小孩很容易引起注意,杨旭可不愿自己被士兵发现,然后盘问,他愿意做一只蹲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野兽。
进寨子的方式不止一个,大摇大摆进城只是一种最轻松的方式。
等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杨旭这才找了个容易上山的地方迅速爬上了左侧的山崖,因为长期没有大的战事,战备松弛的缘故,在山梁上走了两百多米之后,就有一处可以进寨子的缺口。
军寨面积不大,前后长一千多米,最宽处不足一里。站在高处,寨子的布局一目了然,寨子中间宽,两边狭小,最东首是密集的简陋住所,寨子中间最宽阔处是军营位置所在,靠西有一处简单的集市,集市两边有几家简陋的店铺和一个前后两进的宅子。
杨旭进到寨子里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营房,正想着怎么摸进营房,却看见黑暗中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常服,哼着小曲,冒着酒气,走入了月光中。
借着月光看去,杨旭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太好,这个人不就是刚才那个兵头吗,能带领二十几个士兵的兵头多半是队正一级,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头了。
这家伙应该是刚刚喝足了出来找乐子的,军寨里不是城里,能找的乐子无非是两样,一是窑子,二是赌场。
杨旭悄悄地跟了上去,这家伙摇摇晃晃竟然进入了那个两进的院子。
杨旭摸近了一看,才发现这个军寨李最豪华的房子竟然是一个窑子,窑子的老鸨和这个队正显然很熟,这家伙是窑子的常客。
想想也是,宋朝实行的募兵制,进了军营就是一辈子,如果不能往上走,可能就意味着小兵一辈子,当兵的既没地位又没金钱,很难成家,因此,,这小小的军寨有窑子不足为奇,同样可见宋军的军纪废弛到什么程度了。
翻墙进了院子,杨旭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窑子要比其他建筑复杂一些,显然前面一进是招待普通士兵的,大概有七八间房子,这时候里面此起彼伏的噪音很是少儿不宜。穿过一个园子才是贵宾的去处,是招待队正以上军官的,这里就安静很多了。
循着酒气就能找到那个家伙,杨旭摸到第三号雅房时刚看到那老鸨笑骂着从房间里出来,身后的门很快关上,里面很快就传出了阵阵肉麻的啧啧声。
这家伙实在是猴急得很,杨旭暗骂,不过算是便宜了他,先让他舒服一阵再说,杨旭很有耐心地躲入黑暗中,耳朵中传来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这一等竟然等了足足一刻钟。
等那种声音彻底消失后,房间的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嘴里骂骂咧咧的。
“死东西,把老娘折腾够了倒头就睡,老娘可没你好命,又是哪个急色鬼,等一刻都等不及,不让老娘擦洗一下,就让你喝这死鬼的口水。”
杨旭在黑暗处看着那娘们踮着脚快速地闪进了隔壁的房间,要不是心里惦记着施姒,杨旭一准笑出声来,这娘们有趣。
那家伙兴许是累坏了,睡得真快,房间里马上就传出了如雷的鼾声,偶尔中断一下,令人以为要窒息,很快又恢复有节奏感的鼾声。
房间里酒气熏天,杨旭闻着就难受,在床头边摸索了一阵,摸出一条皮质的腰带,小心翼翼地把这家伙的两条腿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用短剑把这家伙的衣衫割成一条条的,从从容容地结成一条长带,再把这家伙的上身也捆成粽子一样,就这样都未能把他折腾醒。
杨旭摸黑在屋子里找了找,找到一个木盆,里面装了半盆水,一股子脚臭味,估计是他的前任比较爱干净,上床前的洗脚水。
杨旭趁这家伙张嘴呼噜时迅速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子破布,端起盘子朝这家伙兜头淋了下去。
这家伙兴许是旱鸭子,特别怕水,水一淋,就像按了开关一样,鼾声一断,蓦然睁开眼,浑身扭动了一下,或许感觉到了危险,张嘴呼救,奈何杨旭早有准备,呼也呼不出声音。
杨旭闪身来到床头,短剑狠狠地抵住了这家伙粗壮的脖子,在脖子上割了一个口子,这家伙显然好日子过多了,怕死的要命,对于危险十分敏感,身体一僵,睁着大眼看杨旭
杨旭怕对方小看了自己,转头对着床头方向道:“大哥、二哥在一边看戏,小弟我来问问他。”
这家伙双脚乱蹬,眼皮使劲往上抬,却哪里能看到床头有没有人,杨旭再次把短剑递进一些,这家伙脖子像是豆腐一样,被撕裂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溢了出来。
杨旭的劲不小,绝对不是一个十二岁孩子该有的,双臂用劲抵得上一个半大小伙子,一手压着这家伙的脑袋,一手拿短剑抵着他的脖子,根本不怕这家伙反抗。
“要死要活全凭你自己!”杨旭的狠劲不是装出来的,这家伙干的事情实在是天怒人怨,何况他还抓走了施姒。
这家伙倒也光棍,死命眨眼,不敢点头,一点头就完蛋,下巴上的短剑寒气森森,削铁如泥,他能感觉得到。
杨旭这才取下他嘴里的破布,问道:“你们下午抓来的那些小娘子都关在什么地方?”
这家伙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见反抗定死无疑,说了兴许还有活路,早就打定主意老实配合,于是顿了一顿道:“都关在军营后面的小房子里。”
“有几人看管,老实点,我马上叫人去查看,要是发现不对,你小子先死。”杨旭事先堵死了这家伙说谎的路。
“有两人看管,军营里哪怕不看管也没事。”
“为什么抓这些小娘子?”杨旭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短剑不知不觉地顶在了这家伙的咽喉上。
“咳,好汉饶命!”
杨旭重重呼出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稍稍挪开了短剑。
“咳,咳,这些小娘子一般的二十两银子一个,长得好看的五十两,最高的能卖一百两。”这家伙对行情十分了解。
“都卖到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有,大多是江南一带,也有开封的,说不好。”
杨旭再问了几个问题,床上这家伙竹筒子倒水有问必答,光棍得很。
“大哥,你去营房后面探查一下,看看这家伙有没有说谎?”杨旭故意恐吓道,他担心这家伙狡猾,有什么陷进。
“不、不、不,我没有说谎,只是关着的人今天下午时都清空了,营房那边应该是空的。”这家伙果真隐瞒了关键的东西,就希望杨旭他们几个到营房去救人。
杨旭一听顿时急了,嘶哑着嗓子道:“说,今天下午你们最后抓的那个小娘子被卖去哪里?”
“我说,我说,这个小娘子卖了一百两,好像是被一个东京一带的老主顾买走的,说的一口东京口音,其他我真不知道了,咱们从来不问买家的底细,要不人家不敢上门来买。”
杨旭心急如焚,最后问道:“这些人买了人之后一般怎么运走?”
“多半是走旱路到清州,然后有的夹带在漕运船中带走,有的有自己的船只,很少走旱路。”
清州在御河边上,是北河北路漕运的重要站点,河北路的漕船通过御河南下至临清入大运河,再经大运河至梁山泺,最后经五丈河至东京汴梁,杨旭脑子里大致有这个印象。
清明之后正值漕运旺季,御河上船只很多,为了保持漕运通畅,宋朝实行漕运免检制度,对于夹带私货不鼓励也不问罪,可以说漕运是“绿色通道”,只要是漕运船只,官府一般很少找麻烦,因此通过漕穿运送人口比较安全,杨旭相信这个粗鄙汉子应该编不出这些由头。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杨旭手上的短剑抖动了一下。这家伙以为杨旭要杀他灭口赶紧使劲求饶。光线太黑,这家伙看不清杨旭的表情,如果看得见,这家伙一定会没命地呼救,横竖是个死字。
杨旭怎么可能饶了他,这种人死有余辜,作为边军将士不仅不保护大宋子民,反而杀人劫财、贩卖人口,无恶不作,杀他,杨旭没有一丝心里负担,就当是为施姒祖父报了仇,尽管施姒祖父或许不是他杀的,但他是当时二十几个士兵的头,有他来负这个责任没有不妥。
黑暗中杨旭举起短剑,对着这个家伙的心口猛地刺了下去,削铁如泥的短剑毫无迟滞感地直透后背,这家伙哼都来不及哼就死了,算是死得痛快。
杨旭并非第一次杀人,没有快感,没有兴奋,更没有害怕,甚至心头的怒火都没有消减一分。
短剑锋利无比,杀了人杨旭身上竟然没有粘上一丝血迹。
在离开屋子前,杨旭摸了摸那家伙的衣服,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银锭约十两,还有一些散碎银子约有三四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