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厅里坐着十几个人,为首的当然是三家的老太爷,代表沈家出面的是沈家二老太爷,也就是着红衣服的防御团练使,因为他的官品最高,所以三人坐在堂前正中,沈家二老太爷居中。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诗不仅十分应景,而且妙趣横生,意境深远,不知道是杨家那位小郎君的大作,沈三郎的诗远远无法相比啊。”沈二老太爷先开了口。
杨铁铮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想笑又怕别人认为自己得意忘形,因此,使劲憋了憋气,咳嗽一声,这才道:“不知道,或许是运气而已,沈三郎的诗并不比此诗逊色多少。”
“好你个杨铁铮,刚才那个下联也一定是同一个人所为,家里藏了个大才,遮遮掩掩,这时候才冒出来,你说你是不是等着今天的翻身仗啊。”王家老太爷捋着胸前胡须,笑着大声道。
“这我真不知道,不知道是哪个小子。”杨铁铮已经忍不住笑了。
这时,王家老太爷见堂下有个小厮还站在那里,欲言又止,似有话说。
“还有什么事情?”王家老太爷淡淡地问小厮。
“回禀老太爷,杨家六郎一共做了三首诗,还有两首…”
“杨六郎!”
“是那个离家出走的小郎君?”
“这不可能!”
“不是说杨家六郎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吗?”
堂下坐着的都是杨、王、沈三家的人,这些人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信息,几乎所有人都在摇头否定,只有杨铁铮杨老头一脸淡然地坐着,心中似乎早有算计,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要说杨家还有谁能作出这样的佳句,也只有那个一年多不见的孙子了。
“嗯呵,大家安静一下,你确定是那小六郎所作。”王家老太爷一脸震惊地问自家的小厮。
那小厮上前一步,深深躬身下腰去,惶恐地说道:“回禀老太爷,小人不敢乱说,的确是杨家小六郎所作。”
“那,还有两首呢,拿来我看。”王家老太爷脸上的震惊之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静,端正了身体,伸手向小厮要另外的两首诗,迫不及待的心情昭然若揭。
“小人,小人没有写下来,不过杨三郎好像写下来了,已经有人去取了。”那小厮嗫喏一下,吞吞吐吐回答。
这时,另外一个小厮匆匆走了进来,弯着腰把手上的一张纸递给了王家老太爷。
杨老头和沈二老太爷都忍不住凑了上去,两个老头动作麻利得很,显然有些迫不及待。
“嘶”
三个老头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真是杨家小六郎所作?”王老太爷沉下了脸,抬头问小厮。
“是,小人不敢妄言。”
“真的是小六郎作的诗?”杨老头也不淡定了,要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一首来,那可能是运气好,恰好想到了,或者是提前有所准备,但是一下子拿出三首可以作为绝品的诗,哪怕是提前准备好的,那也已经十分了不起了,不,不是了不起,而是在诗文一道上足可以堪比先贤了。
“沈兄,说你家三郎才高八斗,这个小七郎怕是才高八石啊,”王家老太爷把手上的纸递给沈二老太爷,感慨道,“杨兄,隐藏得很深啊,要珍惜啊。”
王家老太爷脸上的羡慕、嫉妒之情无需掩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不伤感情。
沈二老太爷拿过纸张,先是微微皱眉,随即啧啧不已,仔细地欣赏了片刻:“杨兄,令孙有这三首诗,足可以扬名了,只是这字实在是有些…”
“回沈老太爷,这字是杨家三郎誊写的。”下边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提醒。
杨老头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
杨家终于在连败五年之后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之所以是酣畅淋漓,是因为杨家以后两局的完美胜出而获胜,而这所有的一切胜利都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现在就在杨老太爷的书房里,当然,除了杨旭,还有一众杨家的子弟。
杨旭此时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他心中一直惦念着自己房间里受伤的汉子,不知道他醒了没有,此人到底是谁,因此杨老头语重心长说的一番勉励的话,他只听了一半。
“小六,听到没有?”杨铁铮早就发现这家伙思想在开小差,冷不丁地问了他一句。
“啊,什么?知道了。”杨旭一愕,随口应答道。
“知道什么?”杨铁铮脸色一沉继续追问。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在走神。”杨松及时补刀。
杨老头白了杨松一眼,继续盯着杨旭。
“明天去明清书院复学,从本经开始上课。”杨旭淡淡道,前半句是他听到的,后半句是自己加的。
本经是《诗》、《书》、《易》、《周礼》、《礼记》的统称,《论语》和《孟子》为兼经,这些都是太学生主课程。
自从崇宁三年(1104年)宋徽宗废除科举而专以“三舍法”取士之后,全国的士子只有通过太学升舍法才能取士授官,因此,杨旭要中进士,必须得先考取太学生资格。好在杨家这一支的籍贯已经迁至东京,而且勉强算是官宦人家,因此,杨旭不需要先考县学,州学,由州学被贡举至太学,而是直接可以考太学外舍生。
太学生分为外舍生、内舍生和上舍生。每月末和每季度末分别有小考和中考,称为私试,年终有大考,称为公试。外舍生通过考试可升为内舍生,一年一考;内舍生通过考试升为上舍生,上舍生又分三等,如果考至上舍上等,可以直接授官。
杨家第三代六个人,目前只有杨展去年考入太学中舍,杨挺考入了下舍,至于杨沫和杨松连外舍生都不是。
“呵呵,从本经开始,你当你是太学内舍生啊?”杨松绝对不会放过可以打击杨旭的机会。
“不会说话你会死吗?”杨旭怒视杨松,这小孩叽叽歪歪个不停,终于把杨旭惹毛了。
“住嘴,我跟小六说话,你插什么嘴!”杨老头怒视杨松,又对杨展道,“你告诉小六,从什么开始学。”
杨老头今天的脾气好得很,换了以前,杨旭早被骂个狗血喷头。
“六弟,祖父说从蒙学开始。”杨展含笑对杨旭道。
“蒙学,”杨旭大声道,“蒙学我早就过了,要不,咱从《论语》开始?”杨旭一副讨价还加的神态,气得杨老头差点当场发飙,幸好沈管家咳嗽了一声,杨老头这才和缓了语气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叫你去蒙学,学好你的书法,当今天子书法独步天下,你没有一手好书法,如何能放在官家眼里,如何能殿前钦点。”
几天之前,杨老头想都没想过家有进士的梦想,能考个上舍上等,被直接授官就阿弥陀佛了。今日之后,杨老头已经把目标瞄准了殿前三甲。
“好吧!”杨旭无奈答应,其实他根本没想过考太学,不过这话还是不说为妙,说出来,准能把老头子气得吐血三升。
杨旭很低调,不想高调,他的书法在过去的一年中长进很大,抄了整整一本药经,上千张药方,每一张都是端端正正的颜体,比杨远的好太多了,也就比杨沫的差稍微那么一点点。
秋菊早就被杨旭打发回西宅。
从老宅吃了庆功宴之后,沈管家领着两个护院送他回西宅,还没进府门呢,就听到里面鸡飞狗跳,十分热闹。
“沈叔,今天家里有事吗?”杨旭疑惑地问沈管家。
“没听说西宅今天有什么大事,应该是听说六郎君今天大展神威,三娘子怕是高兴吧坏了。”沈管家笑着道,“哦,对了,老太爷发话了,明天叫人拆了西宅和东宅之间的围墙。”
“拆围墙,什么意思,西宅不是单独分出来了吗?”杨旭不解。
“那还不是老太爷一句话,以前是老太爷生三老爷的气,这才一怒之下叫三房单过,现在老太爷改主意了。”
“分家又不是儿戏,我看不用拆了,拆了影响我学习,围墙有没有没什么区别的,形式而已,何必注重,惹得外人耻笑,沈叔你说我的话在理不?要不你跟祖父说一声,就说我要安静看书,还是不拆得好。”杨旭觉得现在挺好,拆了围墙,管的人更多了。
“呵呵,也有道理,我回去跟老太爷说一声,我就送到这里了,六郎君当心,”沈管家答应一声,又对急步迎了出来的西宅的下人道,“好生照看六郎君,六郎君现在可是老太爷的宝贝。”
杨旭暗暗撇嘴,现在倒是把自己看成宝贝了,以前却是把自己当成“活宝贝”。
“公子,那人醒了,坚持要离开,怎么办?”刘武笑着回应了沈管家,这才低声在杨旭身边耳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