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后杨旭就赶到了雄州,雄州地如其名,不愧是著名的边关之地,人口不过两万,方圆不足十里,但是城墙十分高大雄伟,城门前几里之内一片白地,有一条够四俩马车并行的大道直通城门。
到了城门口,杨旭顺着人流进了雄州城。城内不过一竖两横三条街道,两万不足的人口中一半是雄州驻军及军将的家属。驻守雄州的是河北路第十三将,约有兵马3000余人,统兵官为禁军内殿崇班王文景。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十分简单,店铺门口人来人往倒也显得十分热闹。
杨旭走了一路早就饥肠辘辘,身上有些干粮,但既然进了城,总想吃点热乎乎的,于是找了一家脚店进去。
店内十几张桌子,只有靠最里边还有两张空位,杨旭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一碗插肉面外加3个油饼。
杨旭前面的一张桌子坐了三个落魄文士,年岁都差不多,也在等着吃食。
“听说今天大帅府出了天大的祸事,不知道死了什么人,大队的兵将进进出出,连知州大人都急忙赶了过来。”
“我倒是听说了,说是王文景将军大白天被割了人头,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时送菜的伙计刚好过来给他们上菜,听到三人的话语顿时变了脸色,急忙道:“三位客官可不能在小店里说,万一传错了,小店可吃罪不起。”
三个落魄文士中的一人“嗤”了一声,面带嘲弄之色道:“错不了,知州大人和王文景一向进水不犯河水,这次急急忙忙进了王府,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那伙计见三人不听劝,叹了口气走开,像是去找掌柜了。
几人的对话杨旭都听见了,话题本身他不感兴趣,但是他估计不一会儿必定会有知州衙门的人来搜查,于是稀里哗啦地把油泼面拨进肚子里,拿了三张油饼就站起身来。
“嘿,这谁家孩子一个人就出来了。”
“小孩子不经吓,兴许是怕了。”
又是那三个文士,杨旭脸颊肌肉抽搐一下,也不跟他们啰嗦,走到正在算账的掌柜旁边,那掌柜的正在听伙计说话,一边不停地瞧着远处三个啰嗦嘴的文士,见杨旭过来,急忙止住伙计说话,笑着对杨旭点头。
杨旭点头一笑,问道:“请问老丈,附近有没有车行?”
那掌柜先是一阵诧异,上下打量了一番,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朝杨旭身后看了又看,这才慢吞吞道:“这位小哥是给自己租车吗?”
杨旭一阵悲哀,这就是小孩子的不便之处。
“我是替我家主人询问的,烦请老丈告知。”杨旭耐着性子道。
那掌柜的再次打量了一番杨旭,见他穿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这就信了他,指了指店门左侧道:“出门左拐,走百步再左拐,往前百步就有一家刘记车行。”
“多谢老丈。”
杨旭出了脚店,依着掌柜的指点出门行了百步左右,见有一条十字街,刚要左拐,听到背后一阵马蹄声传来,随即一骑快马飞速从杨旭身边疾驰而过,杨旭见此人背插令旗,多半又是边军的传令骑兵,也就没有多想。
左拐不足百米果真找到了一家车行,车行很简陋,前面一个院子,院子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些杂物,有一个车行的伙计正坐在板凳上打瞌睡。
租车在大宋极为流行,普通百姓出趟远门,家中又无车子,也租不起轿子,租车是最常见的了。由于大宋缺马,租车行里一般都是牛车、驴车居多,五十到一百文前一天,价格不算贵。
大宋曾经也有过不缺马的年代,宋神宗熙宁五年,变法派首先在开封府界推行保马法,后扩大至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五路,元丰七年,光河东路和开封府界供给禁军的马匹就有七千匹之多。
神宗驾崩后哲宗即位,由于哲宗年幼,高太后垂帘听政,高太后对熙丰变法一直持反对态度,她启用了司马光等一批保守派,开始逐步废除新法,保马法也被废除,称为“元祐更化”,“元祐更化”废尽新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熙丰变法中的一些弊端,却也给北宋后期的经济、政治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其中之一就是大宋全境马匹稀缺。
杨旭一走进车行的院子,车行的伙计就睁开了眼睛,一咕噜起来,甚是热情地招呼。
“小官人是来租车的吧,您来得晚了,早一点的卯时就过来了,不过您运气正好,本店还有最后一辆驴车,你看院子里空空,我正想着这两天生意不错,早点把车租出去,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车子是怎么个租法?”杨旭问道。
“您是自己驾车呢还是雇人,您要是自己驾车,八十文钱一天,您要是雇人驾车本店有车夫,三百文一天,您也可以到门外瞧瞧,有的是等活干的车夫,两百文钱一天包您满意。”伙计热情似火,急切地想把最后的驴车租出去,他完成任务就可以睡个觉。
杨旭哑然失笑,想不到大宋的租车行业已经如此发达,跟前世有什么区别,只是驴车和宝马的区别。
“行,就在你们这里雇个车夫。”杨旭急切地想完成交易,然后坐车出城,晚了怕有麻烦。
“好嘞!”伙计十分高兴地答应一声,回身去柜台上拿租车协议,对,就是租车协议,现代人想得到的,大宋早就有了。
“且慢,这位小哥,能不能把驴车让给我?”
杨旭转身,见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略略有些驼背,仆人打扮,正用请求的眼神看着杨旭。
“为什么?”杨旭犹豫,这是最后一辆驴车,要是让给他,那自己岂不是要步行去清州,不是走不走得动的问题,而是有了驴车,赶路方便,即使是现代,一个小孩远行在外,也很招人眼球。
“小哥行行好,我家主母病重,又急着赶路,小人走遍雄州城,只这里还有一辆车,小哥能不能匀给小人?”这个老仆又是赔笑脸,又是作揖不止。
杨旭心一软,脱口道:“那好吧!”
“小哥,您不需要跟主家商量?”老仆怕杨旭做不了主,反倒害了杨旭,提醒道。
杨旭心想这个老仆心地倒是不错,不是白眼狼,痛快地说道:“没关系,是我自己租车。”
“那就多谢小哥,对了,听小哥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怕是也急着赶路,听小的一句话,今天如果不走,怕是三两天走不成了。”老仆好心地提醒一句,接着便进入里面去办手续。
那伙计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见杨旭把车子让给了老仆,他倒是无所谓,租给谁不是给钱。只是见杨旭如此忠厚,心有不忍,眼珠转了转,笑着道:“这位小哥心善,自己倒是走不成了,本店还有一匹毛驴,虽说小了点,但正好合适小哥,你看?”
杨旭的身高其实也有一米六左右,比车行伙计也矮不了多少,他估摸着杨旭既然能独自出来租车,骑个毛驴问题不大。
那老仆听伙计这么一说,皱着眉头道:“小哥慎重,毛驴虽小,但比不得坐车。”
杨旭前世勉强会骑马,听伙计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兴许骑驴子上路也好,只要不是步行赶路,总不会显得很特殊。
“也好,你带我看看驴子。”杨旭答应一声,要伙计带他看看驴子,要是脏不拉几,他也无法勉强自己。
那老仆见杨旭答应,脸上着急,有些过意不去,欲言又止。
“老丈放心,我会骑马,驴子自然不在话下。”杨旭对老仆的态度甚是满意。
伙计带着杨旭去了后院,不一会儿,杨旭牵着一匹小毛驴走了出来。
办完租驴手续,杨旭和老仆一前一后出了车行。
“小哥一路小心!”老仆一直有些过意不去,见杨旭顺利上了驴子,骑着走远了,这才闷闷地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车行离城门不足千步,杨旭接着出城,骑着驴子快速来到城门口,离城门还有百米左右,杨旭心里一个咯噔,暗道还是晚了一步。
城门已经关闭,通道上挤满了要出城的人群,有肩扛手提的,有推车的,也有驾着驴车的。
人群里多半是城外庄子里的人,天色不早,这些急着赶回家里,
杨旭下了驴子,牵着往前走了百步,见内城右侧一块墙上贴着两张布告,布告前挤了上百个人,里面正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大声转述布告的内容。
“听好了,这是两份通缉令,一份是通缉一位江洋大盗,就是左面那份,此人在霸州军寨杀了一位边军队将,据说此人身上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剑,身量不高,能飞檐走壁,大家都看好了。”
左面的布告上有一段文字,正中是一个人像,脸庞清秀,身量不高,看上去二十几岁,十分精干的样子。
杨旭心中暗暗佩服州衙推官的水平,居然在没有看到的情况下,把“凶手”的样貌推理的有七八分真。
“旁边这份事情可就大了,就在昨天晚上、今天上午,此人连杀了两名朝廷大将,霸州军的雷将军和雄州的王将军,知州大人震怒,悬赏万贯锁拿此人。”
这时,布告下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知州大人是不是搞错了,这么美貌的小娘子怎么可能大白天杀人,还杀了两位大将军。”
“谁说不是,这画的跟仙女一样,怎么可能杀人。”
“那可不一定,据说这些年真定府一带这些年出了位女飞贼,专杀贪官,我看多半是她。”
“那王兄你可以去官府领赏了,一万贯啊,王兄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小弟。”
“去你的,连雷将军、王将军的人头都不翼而飞了,我这颗头颅可不够她砍。”
“真是狠人啊!”
“恶有恶报,这两个人祸害了多少小娘子,真是报应啊。”
“嘘,不要命了。”
杨旭脸色微微一变,低着头牵着毛驴往回走,边走边摸摸自己的脑袋,庆幸自己运气不错,脑袋还在,如果他没猜错,布告上杀死雷仲言和王景文的那个凶手应该就是自己路上碰到的那个冰冷女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