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我是在那里出生,并且长大的?”姜桓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看着宋时镇。
“不过是皇帝的施恩手段罢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王舂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他是最早随姜昌打天下的,因此对于皇帝一直看作是兄弟多过君臣,加上太子案让无数曾经和皇帝打天下的旧臣蒙冤落狱,太子一系全部被反扑,那时早就淡了情分,因此王舂极度不赞成姜桓回去。
姜桓却不这么想。
无论自己走什么道路,终究自己要回到燕京,和朝廷“一决高下”,那么这就是一个机会,让自己能看看当年的“阴谋”的真面目的机会。
“你不必担心,无论是太子当年留下来的死忠,还是一些不愿意屈服于其余皇子的义士,都愿意支持你,只要你回去,肯定能有所作为……”宋时镇说着说着,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大有只要姜桓答应回京,立刻天下景从的趋势说道。
姜桓却没有被宋时镇迷惑,反倒忽然清醒了过来,这位虽说是自己舅舅,可是实际看重的,不过是自己的太子血脉身份,虽说有亲情关系,可要真说起来,其实也就是见了几面的陌生人而已,内心却未必是真正把自己看作是亲人吧。
要寄希望于这,那还不如不要借这秋风,自己发力。
且这世界恐怕难再有人如王老爷子一般,真正无私地对自己好了。
自己虽然终究要回去,可是其实自己并非要走争嫡这条凶险万分的路,实际自己并不需要坐上皇帝宝座,只要能够真正接触到帝国中枢,以此作为气运凭依,便可以稳步提升。
自己这舅舅,恐怕没安什么好心思呀……
姜桓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一则天机推衍中无意发现的秘闻,似乎皇帝北伐,最终失败的原因,就有蜀地失利,大军军心不稳这条?
那这舅舅恐怕……
姜桓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宋时镇,这位看似位极人臣,甚至是最得皇帝信任的帝卫,竟然有异心了么?不过这是猜测,因此自己不能下定论,况且现在情况还没有水落石出,自己没有理由去猜疑他。
姜桓想着,看向宋时镇,宋时镇却也正好和宋时镇目光相接,姜桓原本下意思目光一缩,可还是坚持和宋时镇对视了一眼,可分明看见他目光清澈,并非野心勃勃之辈,难道自己猜错了?
“桓儿?”宋时镇提醒道,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外甥在蜀地因为没有权势,遭到蜀王迫害,就算有些小本领,可就算是道君,终究是要跪服在皇权面前,自己这一相邀,理应毫不犹豫地答应才是。
姜桓意识到自己思考时间太长,可却又不想自己就这么听从舅舅安排,便道:“既然大人之前说,此次前来王家,是奉圣旨,要我为大人效力,那草民便准备一番,这就和大人动身。”
这话实际生分,之前都叫舅舅,现在却只称大人,就是要公事公办,将自己和宋时镇两层关系剥离开。
“你……”宋时镇显然对这回答并不满意,想要说话,可是王老爷子哼了一声:“我家桓儿已经说了,仅仅是奉旨行事,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我听说桓儿受了委屈,就是拼掉老夫这点脸皮去求一求皇帝,也要让你知道我王舂不是好惹的!”
宋时镇深深看了王舂一眼,却没有继续说,而是拿出黄金卷轴,徐徐展开,这竟然是圣旨,姜桓目光一缩,上面带有一丝紫色小龙,这就是王朝气运?
宋时镇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滋王氏子崇德听命差遣平乱,不得有误!”
宋时镇念完,就把圣旨放在桌上:“桓儿,记住,这个世界,只有听命于强者,才能更好的生存,舅舅是为了你好。”
也不等姜桓跪下接旨,一个飘忽,人影已经消失在了王家。
这消失别人看不出门道,姜桓却冒出冷汗。姜桓哪怕是用神识也无法捕捉到他的分毫,这是什么手段?瞬移?穿梭?简直就是如鬼魅一般!
这就是传说中的帝卫?难怪皇帝放心把命交给他。
姜桓微眯着眼,轻轻将圣旨拿起来,放在手里细细摩挲。看着手里的圣旨,沉甸甸的,很有份量,灵眼可见其中一道浅浅的紫龙,分润出些许淡青气运给了自己,这就是接旨之后,皇帝给予的奖励,册封为官身。
实际上他现在是宋时镇幕府中的参谋或者师爷之流,不算真正的朝廷官员,可是皇帝亲自给予官身,不可能就这么给个不入流的身份,干脆给予实封。
位同正九品,敛武都事同知!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武官,要是在西江县,就是一方土霸王了,不如县令,却也完完全全可以比拟县丞,县尉二人。
“皇帝陛下倒是挺大方的。”姜桓感叹一句。
王老爷子却哼了一声:“不过是弥补的手段罢了,说是越发威严,可实际上哪里比得上以前纵横天下的霸道?”
“老爷子您眼界太高,自然看不上这些搬弄权术的蝇营狗苟,可太祖毕竟要管理天下,要是一个个都不怕他,这政令还怎么下达?”姜桓微微一笑,实际上太祖这些年罢兵修养,还算是历朝太祖中做的不错的了,且是少有的文功皇帝,兴科举,修太学可以说是历朝都难比拟的。
王老爷子早年是太祖皇帝起兵之前,老节度使手下的大将,在太祖手下也有过赫赫之功,可惜被太子一事牵连,被迫离京入蜀,可手段眼界依然在,虽然人脉和权势比不上宋时镇这样名震天下的名将,可在皇帝心底也是有名字的,死后少不了得个侯爵追封。
不过要是早早用掉情分,死后之事就难说了,所以姜桓劝说老爷子莫要冲动,用一家老小前途来为他铺路,这没有必要。
虽说是用老帅的情分,可毕竟有救驾之恩,就是皇帝不念旧情,也不可能忘记这个,不然用什么来服众?
要是皇帝沾上道义下风,那就不是靠收买人心能解决的问题了。
天下都会不服!甚至造成帝位不稳!
好比前秦苻坚,手下大将如云,活着时尚能压服,可一死,立刻分崩离析。
甚至手下多将成为开国皇帝,一方土霸王。自是因为没有削平龙蛇,可也是皇帝没有稳固帝位,就匆匆传位。
如杨广,虽说开国皇帝,可在位时已是盛世,可帝位不稳,传下去照样出事。
这些血般教训,告诉姜桓自然万事求稳,因此对王老爷子的感情很感激,可依旧劝他没有必要。
不过回去之后,姜桓拿出地图细细思索,以宋时镇的手笔,想来不会只打个招呼就走,而且这人深的皇帝信任,会是那种来耀武扬威一番,把选择题的权柄留给自己的模样?
姜桓自是不信。
也就是说,他来多半是照顾情分,不愿与自己离心,这是要长久和自己相交?不说为了弥补当年这样的蠢话,那就是多半要拿自己站在前台和皇子对峙了。
不,甚至不一定要自己名正言顺争嫡,只要自己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皇帝心意已决,不肯给自己办点机会,可那个皇子敢对自己这重身份掉以轻心?
朱棣文武双全,可朱元璋依旧传位朱允文,虽说是走了孝道这一不二夺嫡密法,可怕是也有忌惮皇子坐大的本意。
也就是说,自己这舅舅,想以自己做招牌,来和某位皇子对立?
姜桓思索一番,放弃想这些麻烦事,多半明天看过宋时镇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