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道派盛行,这人明是儒生,却以一副主事者模样自居。林清源记得多年前便有儒门到明州传教,却被诸教联合抵制,最后灰头土脸的回返。
想来这人是要将旧事重演了。
本以为马上就会有真人挺身而出,狠狠教训他。但林清源扫眼望去,只见众位真人或眼露讥诮,或面含冷笑,或神游天外,却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去教训他,不由心下大异。
这人明是不懂规矩,真人们却不动手,林清源传音问向师尊:“师父,不是道门聚会吗?怎地有和尚、儒生来此?”
何长老神念过来:“此四人分别是东尼州儒生和西弥州佛陀,据传是听闻我明州有妖龙为患,祸及苍生,过来助拳的。但今日一见,未止如此。”
林清源点头连连:“对,师父,他们明是要反客为主了。怎地身坐高位,也没有人去管他?”
说来道家聚会,座位有十分讲究。除主座之外,其他位置都要论资排辈,这两人以客居身份,反倒直上高座,仅次于主人,可说十分的失礼了。
何长老冷笑连连:“勿慌,树狂招风,人狂招灾。有得是猛人收拾他们,我等何必强自出头。”
林清源闻言心下恍然,想来若非这几人实力极高,便是来头极大。故此众位真人虽然不服他们,却也不愿下场枉自结怨。
场中那人慷慨激昂了半天,却无一人出声响应,颇觉落下面子,当即便道:“各位道友,我师兄弟二人听闻明州大祸,不远万里,远涉重洋而来,便是为天下苍生谋定福址。一片拳拳之心,天人可感。各位真人何以不言?古方教向以救助苍生为已任,未知白眉道兄意下如何?”
林清源在袖口爬着,听得直咂舌不止。这文士好生狂妄,别人没有应他话,他便逐个要点名去了。只是古方教的白眉道人一身道行玄高莫测,且久为一派之长,定不会惯着他,当即便向古方教位置看去。
只见有三位老道依序排开,其左为黄天星的师父一眉道人,居人之人满脸正气,眉白如霜,果是古方教掌教白眉真人,此刻他听到点名,却也不慌,只打个稽首回复道:“苍生罹难,白眉同感,恨不能挺身以代。我等应四目真人之邀,同聚与此,便是为此。请道友稍待片刻,想来四目真人自有决断。”
林清源听得目瞪口呆,本以为白眉真人会亲自下场,出手狠狠教训,甚至将这两人逐走,让他们在明州也无法呆,没想到却只是推到了四目真人身上。
那文士显然不满此答案,却只皱了皱眉,转向林清源方向。林清源见忙拉着小妹将头缩回去,原来并不是那文士发现他二人,而是朝着宗主李潇然开口道:“李宗主,一剑宗向来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为念,想来定会赞成在下方才所议。真人莫急回复,需知我等尽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哪比得妖魔邪类统一指挥。我儒家夫子于东尼完成大一统,建不世之功。各宗各派统一组编成军结队,如此方能在抗外御时,将已方之力发挥最大。贵宗亦有剑阵,当知一人力短,众人力强。集众心共抗强敌,这不是真人所乐见?”
林清源听这人语气甚挚,不由静下心下细思,忽地一醒,原来这人说来说去,是要让各宗并成一派,或者一个大的国家。只是一个宗派内,大家尚且你争我夺,更何况这样的一个大国家,岂不是内斗不止?且让各宗放弃祖宗基业,谁人愿意?
果听宗主李潇然回应道:“少无畏道友且莫心急。妖物祸害苍生,李某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在座真人俱存匡扶正道,斩妖除魔之心。在同一理念之下,相互配合,岂不更好。此事四目真人想来已有定见,不若待真人归来,听他之言若何?”
林清源闻言皱眉不止,宗主回应极为弱势了。
心下正自愤愤,却听一道声音响起:“师弟无须问下去了。”林清源闻言忙抬头看去,原来是那身背金榜之人发声了,“各位,我等师兄弟二人不远万里来此,非为私心,只为苍生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明州妖邪肆虐,各宗、派融为一体,共同抗击方是正途。我儒家言敢为天下先,为抗击邪魔,在下烈骄阳愿挺身而出。在下若为宗主,必亲至火线第一关。在下出自东尼州,万一当真战事不谐,东尼州十万铁骑,亦不吝跨海而来,共抗妖邪。”
各派真人闻言齐齐皱眉,这那少无畏出言不负其名,连四目真人都敢指摘。这烈骄阳做得更甚,口称十万铁骑是来诛妖邪,但陈兵十万便似利刃高悬,各派谁能自在?莫不是摆明的威胁了。
听闻那儒家在东尼州,一统全州之后扫荡宗门,豪言建国。多少宗派典藏被其收录,多少大派被其攻破,多少高手,若不为其所用,便要诛杀。
一时搞得狼烟四起,民怨沸腾,据传儒门夫子是位大德之人,以此观之,不外如是。如今却想把东尼州那一套用到明州,众真人谁愿应他。
林清源亦听过东尼州典故,此刻只想有真人能出言反驳。旁观小妹不懂事,竟然听得摇头晃脑,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不由气急。
这时忽听一道声音道:“烈骄阳真人此言不妥。想我等都是天道之下子民,何用分出高低贵贱,何以大家要听你指挥?小僧‘有若空’有一言请诸位真人细听,妖龙为祸世间,明州蒙难,我至高‘佛觉’恨不能身受,特派小僧师兄弟二人同助明州。我等至明州亦见蛟祸,令人发指。佛家虽讲慈悲仁和,但对此情此景,亦免不了金刚怒目。所谓杀生为护生,小僧除恶之心,与诸位并无二致。”
林清源听这和尚说话,大有同感之心,忍不住点头,却听他接下来讲:“然邪魔势大,纵然我等与诸位奋起抗争,但也难以顾全这许多百姓。可怜众生何辜,竟成为战火之下的牺牲。此言各位真人以为然否?”
这和尚一副悲天悯人模样,惹得众真人都频频点头。说来百姓何其无辜,此次巨蛟为祸,伤亡人数不下万人,众人虽是有道的真修,但谁能看破生死。
却听那和尚接着道:“小僧法力低微,无以渡众生。所幸我寺佛觉神通广大,参破神通无量法,只需各家各户摆佛觉法相,临危时念颂,即有无量力护持,以渡险关。此乃佛觉大慈悲大仁德也。”
众位真人听到这里,已经将脸色板起来了。原来这和尚是要趁机蛊惑传法来了,只是真人慧眼如炬,如何能够瞒过。
据传西弥州佛觉的信徒,都魔怔了。佛觉要生即生,要死即死。不事生产,只贪神通。宣扬都是佛的子民,众生平等,实则极不平等。等级构架较之东尼州更为严苛,众真人本以为他们真心是来相助,原来是各怀鬼胎,不由个个作神游状。
众位真人没有正面驳斤,那站在场中的少无畏忍不住喝道:“好个和尚,你那西弥州,人人信佛觉,个个称子民。早晚勤叩首,只为修神通。但神通只能自修,岂可外求!神通不成,又无生产。佛觉大智慧之人,尚未解此患,却又让他们来这里蛊惑其他人等?众位真人莫被此人所误。”
这少无畏当真无畏至极,那佛觉据传修成大佛门神通,念名即应,这人坦然说出,也不怕真佛降罚。说来这人也编排过四目真人,未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当真有与这等大人物比肩的本事。
不过他言神通只能自修,不可外求,却是正称各位真人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