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常听山中师兄谈论,当世妖魔凶狂,林清源在“寒翠峰”时尚未全信,但甫出“一剑宗”地界十数里,便见巨树缠绿蟒,绿叶附毒蛛。林间时见豺狼成群结队,偶见巨虎震啸山林。路有草木成精,河有鱼虾作怪,当真是适逢乱世,什么都出来了。
越往林家寨走,路上越见荒凉,时见白骨没于野,不知是派中弟子还是来探望亲属的凡尘中人,或者是想来投靠的武林豪强?
种种骇异之景,使得林清源也不由头皮发麻,倒吸凉气。姬雪盈更是收起顽心,一路谨随。
所幸两人实力不弱,在凡俗亦可跻身高手之列。一路上两人遇怪能避则避,当真有不开眼山妖水怪,也被林清源以浩荡内元催动玄门法器,极速斩灭。
匆匆间两三日,两人夜伏昼行,连话语都不敢多说,终于第三天响午林家寨已经遥遥在望了。
两人互望一眼,料来今日便能返回林家寨。寨中有金丹期师兄坐守,更有玄门法阵庇佑,想来难有山精侵犯。
走不少倾,却见前方河边有近百人或站或坐。远远的人头攒动,林清源极目远望,却见二十余丈宽的河上空荡荡的,原来四村耗时三月建的桥梁自岸边碎折,只留两岸的残屑留存。
这四村名为黄、连、树、张。
其中“黄“为”黄天堡“,”连“名”连云寨“,”树“就是”林家寨“了,”张“则是”张家界“。方圆百里,四大村寨比邻而居,眼前这条河死死拦着,据老辈人讲,还是几十年前,宗门牵线,四家族老齐至,呼吁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才建成的桥梁。
此桥所选木料为百年铁心木,即沉且固。桥身布满法阵,桥底更有两根巨柱支撑,当真是高手在桥上比武都没事。年少时林清源经常跟伙伴一起爬在桥上玩耍,虽然常被呵叱危险,依旧乐此不疲。
原本四族在这数百里地,种地稀少,食材短缺,资源匮乏。四族常因井水、河水等争执不休。建成桥梁后,四族纷纷入山,或采集山间药材,或猎杀山猪豺狼,日子较前大为改善
当时建桥之时,是作百年大计。要此桥能承百年风雨,此桥也未曾让人失望,数十年风雨沥侵不坏,此刻竟然断得让人莫名。
岸边众人或站或坐,有扎堆论谈,有坐守黯然,有满面焦急。桥对面亦有呼儿唤夫的,有人扔食物过来,耐何腕力不足,未及三丈便落入湍急河水中。食物方一落水,水面漫掀三尺惊波,却见数十条凶鱼齐齐抢夺,不一刻连包裹食物的衣衫都被撕扯干净。有数条鱼争抢时受创,亦被凶性大发的同类噬尽。
两岸众人见了,都为之愕然,那抛食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众人也无暇去怪他,只是怪事异景骇得大家说话的声音都没了。
林清源知道这些人可能是清晨出村采药或打猎,眼见日已西移,如果不早些回家,只怕野外过夜有无穷凶险。
林清源见一老汉正在独自抽着旱烟,赶上前问询道:“老汉,这里原来不是有桥吗?咋说没就没了呢?“
此地“老汉“乃是称呼年老者之意,林清源以此相称,那老汉即知是本地人,当下磕了磕烟斗道:”唉,走蛟了。今天有几位仙师都追下去了。“
所谓走蛟,是指有蛟龙从此地经过。此地桥梁虽然非凡木建造,且布有法阵,但怎能经得蛟龙一撞。
林清源心头一惊,这几年真是怪事越来越多,山间寻常野兽灵智大开,水中平常小鱼更显凶蛮,此时再听有蛟龙出没,要知林中凶怪以猛虎最强,水族却以蛟龙为尊。成年蛟龙拥有不输元婴实力,在水中更占地利,只怕门中长老出手也耐何不了他,不由叹两声道:“老汉,这两年咋这么多怪事?“
老汉道:“可不是!老汉几十年了,也是第一次见到蛟哩,好家伙,只一晃尾这桥就断成几十块了。哎,要不是有仙长在,咱们这些人都要被喂水龙王了。“
林清源听他说蛟龙威势,心头微震,正要答话,却见一个脑袋凑过来:“师兄,这里有蛟啊。我还没见过蛟呢。“
却是姬雪盈凑了过来,老者见她非凡俗中人,又不谈本地口音,迟疑道:“娃儿,你也是去修仙的?“
林清源笑道:“老汉好眼力劲,我是一剑宗的弟子,回家省亲呢。“
老汉问道:“一剑宗?你是哪家的孩子?“
林清源疑惑了,本来只要是本地口音,大家都会行个方便,怎么这人还要刨根问底,但长者相询,不愿失礼,便问道:“小子是林家寨的呢,老汉你是?“
老汉冷起脸来:“我是黄天堡的。“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林清源见他谈兴缺缺,真是一头雾水。要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黄天堡跟林家寨比邻而居,多年守望相助不说,这么多年来通婚的都有很多,可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怎地这老者听到自己是林家寨的,马上板起脸来?
林清源见他不愿谈,便拉起师妹,打算四下观望,看有什法子可让众人过河去,却见那老者扭过头来,生硬地道:“这娃儿,你别乱跑,天星儿他们正在伐木搭桥,你们一起回去吧。“
林清源内心暗道,你却把我瞧得小了,不过毕竟人家是一番好意,不便相违,便点头应是。眼见水流湍急,应是巨蛟走处发过大水,不知水中有多少凶怪。时为深秋,水中即寒且凶,想要平趟而过几不可能。
且这岸边阻着百数人,如果晚间还不回去,一旦夜幕降临,林清源与姬雪盈或能无碍,但也难保这么多人没有损折,正在思量间,却听后门有人咬咬嚷嚷喊道:“都让开,都让开,天星儿他们回来了。”
林清源回头望去,只见有四五人扛着二十余丈长的“桥面”径往河边赶去,定睛看去,原来是伐了四根大树,被他们砍成并齐,两两并排用山藤捆固,因未伐到二十余丈高的树,选的是十余丈高的,所以另两根上下搭接,用层层山藤捆固尤嫌不够,尚有一件长枪上下相串。
这群人将“桥面”扛到河边,商量一阵后,却见火红头发的青年挽起裤脚一脚踩入水中,却是要趟水将桥搭到对岸。
林清源暗呼要遭,果然马上便听到这青年厉声惨叫起来,似有水怪拖着他的腿直往河里拽,这青年脚步未稳一步滑到河里,瞬间水深及腰,越发站不住了。
林清源急步上前,却见那红发青年身后转出一人,手掌向那青年肩上一搭,略一使劲便将青年拎出水面。
只见一条三尺长的黑鱼咬在青年腿上非但不松口,还疯狂摆尾动弹挣不休,似还欲将青年拖入水中。那人见了面上怒色隐现,一掌轰出,直打得血雾飞溅,引得整条河道鱼头窜动不休。
那红发青年脚踏岸边实地,尤自颤巍巍,只强露个笑脸向沉稳青年道:“多谢星哥。”
原来这沉稳青年就是刚才老者口中天星儿,本名黄天星。是拜入大教“古方教”门下,近期回家省亲,今日与故友出堡入山游猎,恰逢河桥坍塌,便二话不说带着几个弟兄去伐树,想搭个简易桥面。
之前虽然大家被阻难归,但人心不乱,就是因为有他可以指望。
此时好不容易伐木叠桥,连长老赐予的法器都用上了,但却难把桥送到对面,也是满心犯难。只是此时他是大家主心骨,如何能够气馁,只沉声道:“小火,快看下还有没有伤着。”
那青年小火点头应是,小心挽起湿淋淋的裤脚,却不由惊叫出声。原来腿上竟然附着十几条水虫,不但在吸着血液,还一个个摆动身子往皮肉中钻。这青年方才被大鱼咬到,差点拖到水中,方始定神,一见这般景色,惊得大叫出声,抡起巴掌死命的往腿上拍去。
这时另一声惊叫几乎同时响起,却是林清源师妹姬雪盈。原来林清源见那青年遇险便急往这里赶,她自也跟随。甫到岸边便见这般骇异景相,不由惊得倒退一步。
这一退步却是脚下打滑,直往河里坠去。她毕竟是练气良久已可筑基的高手,伸手探寻借力之所,手上一搭便碰到了两树并排的桥面了。她一借力身随掌动,已摆正身形。只是这桥面本已探到河面尺余,她一借力翻转,刚好要落入河中。
这下她可真是惊惶了,伸掌往那树木上狠拍一记,身形纵起丈余,竟是越发往河中心而去。
林清源听到她惊呼回转过头,已见她在桥面借力,向河中飘过,心中震骇之下不及细想,脚步一错,内元展动,仿似两肋插翅带起一串残影疾向姬雪盈掠去。
姬雪盈再度借力向河内飘去时,已知做错。但整个河面空空旷旷,河面上黑水荡荡,确实无处借力,只得施展“流光越影“心法,内气充盈自身,使得身轻如燕,只盼能有长风可将她卷向青天。
但她非先天高手,一口内息很快用尽,身形止不住的下坠。方才那青年踏入河水惨状可是亲见,此时自己坠入河中,不知会不会河水没顶,被鱼怪吃尽。正自胡思乱想间,忽地一个有力的臂膀撞过来,一把搭上自己腰肢,却是林清源到了。
其时已掠到五丈外河中,到对岸还有十四五丈,实是难渡。但身在半空无力可借,也断无回返之机。林清源心下焦躁,当下心一横,一身内元瞬通八经十二脉,运转金雁功心法,身似大雁横空,直向对岸掠去。
对岸的骇异面容不及看,背后的声声惊呼不及听。林清源倾力运转金雁功,一掠十余丈。但终是人力有尽,去速渐缓,竟缓缓向河中落下。此时河中水鱼见上方有人坠落,纷纷探出头来,竟是迫不及待地要吞噬猎物了。
此时离对岸只余四五丈距离,对岸有好心人递起扁担、也有倒递长枪,希翼林清源能借力飞渡。但距此数丈,只能徒呼耐何。
却于此时,一条大鱼直窜起尺余,想是将林清源等当作可食的鱼腩,迫不及待享用了。林清源瞬时福灵心至,内劲御足底,脚下狠狠一顿,借势复起丈余高。
眼见对岸就在眼前,河底凶险未知,林清源如何肯休。一身磅礴内元肆意挥洒,纵声长啸中脚踏虚空,直向对岸而去。
“凭空虚度!“
“凌空渡虚!是凌空渡虚!“
两岸人齐声发喊,伸出扁担的收回扁担,倒递长枪的竖回长枪。因为林清源这一番虚空急踏,已经到了对岸上空一丈有余。
众人齐散开一片净土,林清源缓缓收束心力,回纳内元,轻吐呼吸间身形缓缓落地。
落地之后,回望姬雪盈那丫头,还两只手狠锢着林清源肩膀,将头深深坦在腋窝。林清源轻轻将他拽离,却见这丫头满脸醉红,似连站都站不稳。林清源轻弹她脑袋两下,喊道:“师妹,安全了。“
“哦,哦!“姬雪盈难得的不争不辨,急退两步整束衣着去了。
此次历险,林清源实已全力施为,本想训她几句,但见她吓得不轻,温言道:“师妹,你先在这定定神。“说完轻拍姬雪盈肩膀,转身步向河边。
果见对岸那黄天星正眼光热切地看着自己。
林清源纳气重归丹田,此刻内心一动,竟是已尽复旧观,连自己都不由得感叹,真是一息不尽,便生生不息啊。当下运气开声道:“对岸的师兄,有把握把桥板掷过来不?我在这接着。“
对岸黄天星等五人互相讨论了一会,那黄天星运气开口道:“好。“声音重重叠叠、浩浩荡荡,竟同样是玄门正宗内劲。
应完后那五人同发一声喊,共抱“桥面“倾力向这岸掷来。这桥面二十余丈长,足有四五百斤重,这五人从未将如此重物掷这般远,自是全力使劲。一时间三尺桥面似巨蟒横空,巨树附着的内劲直催动的沿途水波不止,惊得河底鱼虾四散奔走。
转瞬间巨树已然扑面,这边村民早四下散开,给林清源施为空间。他左爪紧捉树身,右掌轻抵树面,瞬感扑面之雄劲。林清源早已有备,右掌收化,左爪运发,伴随轻喝一声,巨树已被他按到岸上。
林清源轻吐几口气,接这巨树所作桥面,着实比平常练功一天还为难。化消巨树上所附巨力不消说,因是几棵树拼接,还有运缓劲使之不散。再加上树端拼接处更是时时注意,所需心力当真不少。
眼见林清源能接下桥木,此事可说成了一半,那边黄天星感激地拱了拱手,嘱了身旁一青年几句。
那青年闻言点了点头,脚步轻点,已然站在桥木上,那青年试探走了几步,见是无碍,便缓步向对岸走来。走到河心,却忽地身形顿住。
林清源眼尖,已看到河中心两接树木拼接处藤蔓紧绷,显然不能再承重负。那青年低思良久,还是缓缓退回对岸。
对岸黄天星等四五人又凑在一起商量,连那拔除了腿上水虫叫火儿的青年也参与进去。众人嘀咕了半响,时不时的向林清源望来。
林清源见此已是了然,正在喊话,忽听耳边响起那黄天星的声音:“师兄,时间太仓促,两树间拼不牢。再耽误就天黑了,要两个人在水里顶住桥面两端,师兄你那能下水吗?“
林清源闻言望向那黄天得面现讶色,两岸相隔二十余丈,他竟能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将声音送过来而不落入他人耳中,实在是只有先天日久的人才能有的造诣了。
且他大耗内力传音过来,想来是也拿不定林清源能不能或愿不愿,如果喊话过来,林清源不能或不愿,那名声马上就臭了。
现下这般做,确让林清源好感大增。林清源点头道:“师兄,这里下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