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休息,短暂的空虚和迷茫并没有影响到文雪柔的情绪,她彷佛彻底忘却了昨晚的事情,一大早就起了床,简单的梳洗,吃早饭,然后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因为没有衣柜,所以她的衣服平时也是装在行李袋里的,并把性别不同的衣服分别塞在左右两侧,现在说是收拾,其实不过是重新拿出来,整理了一下,空出一些空间,把一些零碎的小物件,还有各种练功时期,自学用的中医穴位之类的书籍放进去。
等所有东西都装进去后,这只用了三四年,几乎从未装满过的行李袋,在今天头一次被塞的满满的。
收拾完毕,她提着有些沉重的行李袋出了房间,在玄关口放下,转身在屋里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各个房间的窗户已经锁上,煤气阀门已经被拧紧,这才回到玄关口,提起行李袋出了门。
这次回家,她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最差的情况是刚回去就被赶出家门,情况好的话,估计也要十天半个月。这间房屋的租金,她已经交足了一年,之后不管她在还是不在,屋里要是招了小偷,或是不小心失火,那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随着铁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她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离开小区,她先坐车去了汽车站,买了九点多的车票。在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上了前往家乡的大巴。
三个小时之后,大巴在终点站——一座小县城的车站里停下,此时,是中午十二点多,正是午饭时间。
然而,文雪柔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吃饭,她的心情随着距离家越近,越无法平静,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事情,她就觉得心烦意乱,偏偏还无法不去想它,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不过,她也知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只要她放不下家人,就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与其越拖延越没勇气,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趁自己的勇气还没消失之前,早点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到了这座小县城,距离她家也就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了。她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水果、肉禽、烟酒和一些老年人营养品,这才招了辆出租三轮,告知三轮车司机地址之后,她便连说话的欲望都消失了,整个人异常沉默,只是靠着车窗,眼神有些迷离的望着外面的街道楼房,逐渐变得低矮、丑陋。
随着三轮车驶出县城,大片大片的绿色田野印入眼帘,路边一排排高大挺直的杨树,连成一片绿影。
几分钟后,三轮车从国道转入一条水泥岔路。沿着岔路一路行驶没多久,连平坦的水泥路都没有了,变成了用碎石压实的土路。
这条土路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修整过,变得坑坑洼洼,车子行驶在上面东摇西摆,连人也不得不跟着摆动起来。
三轮车驶入这条路之后,司机似乎抱怨了什么,但文雪柔是有听没有懂,她的心随着离家越近,越发慌乱起来,胸口就像闷着一股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人反而变得更加的沉默,粉嫩的嘴唇紧紧抿住,隐隐有些发白。
土路绕着半山腰修建,左拐右弯,一会儿下坡,一会儿上坡,简直跟坐过山车一般。因为路况实在差劲,三轮车放慢了车速,慢悠悠的在土路上摇晃着前进,就像喝醉了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轮车拐了一个弯,上了另外一个盘山坡,当爬到山坡顶端的时候,眼前视线豁然开朗,终于远远的可以看到下方有成片的屋瓦村落,显然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文雪柔感觉心头更堵了。
“停车停车!”她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连忙让司机停车。
“怎么哩怎么哩?”三轮车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语速很快的说着满是方言口音的普通话。
“停车!”
文雪柔又喊了一声,三轮车司机只能在路边山壁下停了下来。
“我在这里下车。”文雪柔拉开车门,找个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就把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搬。
“这还没到地方哩!”三轮车司机或许是怕文雪柔少给车费,开口说道。
“不用,我就在这里下车。”文雪柔从钱包里抽出张十块和五块的,递给司机。
“姑娘,这还没到地方哩!”三轮车司机还坚持着。
“就到这里可以了,你回去吧!”
见漂亮姑娘很坚持,三轮车司机只好接过钱,收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回到车上,发动引擎,拐弯,扬起一片尘土,离开了。
在飞扬的尘土中,文雪柔目送着三轮车离开后,她暂时也没离开的想法,而是转身朝路边走去,在崖沿站定。
十几米高的山崖下,左边是成片成片分隔开的田地。
田地一直向前方远处延伸,直到遇到尽头的山才终止。这座山,翠绿翠绿的,是长满了毛竹的竹山,因此村里人叫它毛竹山,又因为毛竹山是一条山脉,于是又有了东竹山和西竹山等按照方向来区分的称呼。
整条毛竹山脉由西向东蔓延,在前方绕了一个半圈,堪堪把文家村围住。村前又有一条大河,当真是依山涉水的风水宝地,也不知文家的先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而在田野的右边,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棵榕树,枝叶繁茂,从空中望去,犹如一棵撑开了绿伞的蘑菇。在这棵绿蘑菇下,周围是一大块空地,村里平时祭祀祖先,或是有什么活动,都是在榕树下的那块空地上举行。
这棵榕树正位于村口,再往后,就是成片的文家村落,大部分的房屋都是青砖乌瓦,保持着完整的古风,也有少部分的三层楼房林立其中,就像鹤立鸡群,十分显眼,象征着村里少部分先一步富裕起来的人。
呆立好半响,文雪柔终于感觉身心平静了许多,这才深呼吸一口气,返身提起行李和物品,沿着山路前行。
山路的泥土有些软,人走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她的心仿佛也随着这些脚印渐渐变得踏实,宁静。
山路地势渐低,两旁出现了不少杉树。也走了不知多久,被树木遮挡住的视线豁然开朗;平地而望,那棵榕树茂盛的树冠,碧绿的树叶,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沿着脚下的路继续前行,路上遇到不少扛着农具下田干活的村民。这些村民中,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甚至在擦肩而过之后,还回过头来张望。
文家村通往外界的道路虽然难行,但也并不是没有外人进村,尤其是最近几年,文家村正在搞竹编,正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俗语,因为靠着毛竹山,所以文家村家家户户的人都会一手高超的竹编手艺,就算是文雪柔自己,也会用竹篾编织些小玩意。
竹编这东西,以前因为没需求,所以各自家中都是编些竹篮竹筐之类的自家用,而现在则会定期有车辆进村,把各家编织的竹编工艺品给送到城里卖。在文雪柔离家的这段时间,文家村的竹编已经在城里卖出不小的名气了。
所以村里人对于有陌生人进村并不觉稀奇,稀奇的是,一个看起来这么漂亮的城里姑娘,手里提着行李和各种营养品,独自走在村头路上,怎么看怎么像是来省亲的,难道村里谁还在外面有亲戚?
路过看到文雪柔的人多多少少有些猜测,但大部分人也不过是看到她长得漂亮,所以忍不住多看几眼,没有其它多余的心思。
而文雪柔也知道,自己只要进了村,不管如何都会引起村里人的好奇,最好的办法就是低调,不要多问,不要多说,无视那些目光就可以了。
走过通往村里的小石桥,脚下的土路变成了花岗岩铺就的石路,而人也终于进入了榕树树冠的范围,更加近身的体验这棵百年榕树的庞大。
关于村口这棵百年榕树的故事很多,是村里很多小孩子喜欢听的故事,记得小时候,她也很喜欢在树下的大青石上坐着,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事,可如果没故事听,那这块空地自然也就成了小孩子的游乐园。
此时,空地上就正有几个小孩在玩耍,看到文雪柔走来,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望了过去,但她没有停留,径直走过小孩的身边,绕过树下的大青石,继续往村里走去。
到了这里,路上遇到的人就更多了,不管是站在门口朝外泼水的少女,还是在二楼窗口向外张望的老婆婆,又或是赶着牛走,正要下田的农夫,一个个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不管这些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不管他们的目光如何,文雪柔都只能默不作声的前行。
直到远远的看到了自家院落的矮墙,她才放缓了脚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的接近。
沿着小路,绕过门前的小池塘,她便站在了院落的门前。
院门是虚掩着的,院里没有动静,像是没有人在家。她稍作迟疑,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如同村里大多数房屋一样,文雪柔家的房屋也是颇有年代的建筑,土木结构的主屋,左侧是不与主屋相连的侧屋;被当做厨房和仓库。
而在侧屋的对面,一连排开的是石磨,一张四人座的石桌,还有人工压力井。
这之间留下的空地,既可以当晒场,也可以当临时的编织工地,但更多的,则是她幼年时的玩耍场所。
站在门口良久,看到家中一如既往的没有丝毫改变,内心莫名的勾起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