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无忧眸子闪了闪,终于愤恨道:“你要断子绝孙,我又何必多管闲事?管好你的嘴,否则,我若通知你后宫所有妃子,你有意让他们不能怀上龙子,只怕这些妃子的父母京官联合造反,也有你好看!”阙无忧说完,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无忧先生,待宜景病好之后,朕恳请你留在凤耀国内,做太医院院正,你自己考虑哦……”东方毅带着笑意的声音淡淡地在大殿内回响起来。
阙无忧的身影已经消失,白灵这才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大殿之内,正欲离开,怀中的小白兔却睡醒了,一个翻身,嘴里“喵呜”地叫唤一声,从白灵手中挣脱开来。白灵的脸色瞬间苍白。
“谁?”东方毅沉下了脸。
白灵现身,从墙角低着头,慢慢地向殿内走去。抬头,对上东方毅那双狭长的凤目,狡辩道:“那个……小兔子跑了,所以我过来找它。嗯……你忙着吧,我到别处去找找。”
东方毅从龙椅上坐骑,站起身来,慢慢地朝白灵走去。逆光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影无比高大。望着四处乱窜的小白兔,东方毅啼笑皆非地看着白灵,道:“那不是你的兔子么?你要去哪里找?”
“哦……那我找到了,我们走了,不打扰你了。”白灵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快步走过去弯腰捞起小白兔,双手用力地抱住小白兔,低着头道:“浅浅,你饿了吧?我们回宫吃好吃的哦……”
话未说完,惊觉手臂被某人拉住。白灵回头,迎上了东方毅那双深邃的眼眸:“女人,说,你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听见!”白灵抽回自己的手,脸色却蓦地红了。她的确不擅长撒谎,以往每次跟师傅撒谎,谈无真都会罚她禁闭三日。
东方毅挑眉,冷声道:“噢?是吗?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白灵眨巴着眼睛,刚想寻找合适的理由,就听见东方毅冷静地威胁道:“朕不管你刚才听见了什么,总之,你今天没有来过这里。”
如果东方毅不补充这句话,白灵原想当作没听见他的话,也不愿多管闲事。但他却这样说了出来,白灵立即不假思索地恼道:“我什么都听见了!东方毅,你真的很没有人性!”心在隐隐地颤抖,不知为何,白灵觉得失望极了。原本以为,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东方毅并非自己所听到的那么冷漠,但是他竟然……
东方毅唇角浮出冷冽的笑容:“你现在就给我回宫,想要在这宫里生存下去,你听到的不要说,看到的不要记!走!”一声爆喝,东方毅不知道为什么,像被人窥探了心事的小偷,莫名地痛恨起来。但,痛恨什么?痛恨她不该偷听自己的谈话?还是痛恨自己的行为?
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很恶毒吧?
白灵抱着小白兔,一步一步,寂寞地向殿门口走去。
东方毅看着白灵的背影,那颗原本已经逐渐回暖的心,又慢慢地,一分一分,冰冷下去。似乎左胸腔那里的缺失,永远弥补不回来了。兰儿死时,那揪心蚀骨的痛,在此时又一次排山倒海般袭来。
走到中和殿门口,白灵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酸楚地讥讽道:“东方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那么多妃子,不过,人说结发夫妻,既然你让她们入了宫,又为何不善待她们?那个欧阳婉儿,就连表姐生病了都不能探视,你不觉得你对她太残忍了么?”
说完,白灵再也不看东方毅一眼,转身翩然离去。
东方毅,他是冷漠还是无情,自私也好,残忍也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失望?自己下山来的目的,是找那个救命恩人,却为什么总被无关的人事所牵绊?白灵极度郁闷地低头,抚摸着小白兔,一路无话地回到宫中。
东方毅站在中和殿的正中央,一个人站了许久,许久。
夕阳西下,已是日暮时分,青玉地砖冰凉入骨,寒冷得渗入肌肤,就宛如那颗一直寂寥的心。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仿佛旷古以来,他就是以这样决绝的姿势,站在这里,从未离开,不知去路。
身边陪伴他的,始终只有他修长的身影。被中和殿内的夜明珠照亮,拖得很长,很长。
忽地,从大殿后的屏风内,悄无声息地飞进来一道人影。
东方毅背对着那人,手里的泼墨骨扇轻轻合拢,淡漠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感情:“如何?”
逐月在他身后,望着自己尊敬的主人,拱手道:“皇上,一切如您所料。那晚埋伏我们的人,的确是姚将军派人所为。至于那道假圣旨,也是他与天猎国皇帝阙璎珞勾结所伪造。但景贵妃反对姚将军所为,似乎试图说服他放弃起兵造反的打算。”
“……”东方毅背对着他,始终没有开口。仿佛这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姚宜景会说服姚边晟,这倒让东方毅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以姚宜景对自己的感情,也是在情理之中。
逐月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另外据追风报告,姚将军与景贵妃,的确喝过空空道人所给的符咒水,姚将军似乎要派人去请空空道人下昆仑山,入皇宫调查灵妃娘娘。”
东方毅倏地转过身来,漆黑双瞳有如嗜血的狼:“调查灵妃娘娘?”
“是的,据卑职观察,他似乎也在怀疑灵妃娘娘的身世。”
“老狐狸!”东方毅冷笑,随即广袖一拂,不耐烦道:“灵儿的身份不能让他们查出来,这个交给你。去吧。”
逐月一愣,半响,才迟疑道:“皇上,那姚将军……”
“嗯?”东方毅不以为意地挑眉道:“你也说了,他还是将军。朕,暂时不会动他。且由着他去吧,朕看他能够如何兴风作浪。”
逐月疑惑地看着东方毅,这不像皇上的作风啊?别说背叛,便是一言与皇上心意不合,都有可能遭到灭门之祸。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而他们的皇上是格外残暴的一只猛虎。只是,对于姚边晟叛国杀君,皇上为何要假装不知?
东方毅似乎识破逐月的心思,邪魅一笑,骨扇轻摇,薄唇微张道:“逐月,什么时候,朕的用意,你也敢随意猜度了?”
“属下惶恐,属下不敢!”逐月慌忙低头。是啊,皇上的心思谁能猜的透?
也许,是因着景贵妃为他而罔顾生死,皇上心怀感念,放姚将军一马?
逐月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皇上本不是仁慈之人,何况对景贵妃也未见得有多宠爱。否则这些天景贵妃重病在床,他却极少前去探望。
那么,是皇上假装不知,另有方法对付姚边晟?
一定是。
看着逐月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内,东方毅冷笑一声。朝着汉白玉台阶,慢慢地拾级而上。长袍一撩,阴沉着脸坐到龙椅之上。左手握骨扇,右手极细致地摩挲着雕龙黄金扶手,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龙鳞,忽地扬头,一阵哈哈大笑。那酸楚苦涩的笑容,在空旷巨大的中和殿四散而开,更添寂寞。
“兰儿,你看见了吗?”
“这就是他们一心想要的位置,我得到了。”
“可是,那又如何?!我终究,是失去了你!”
东方毅仰头看着头顶巨大的琉璃瓦,双手呈上,深邃黑眸凝视上空。左胸口又是一阵一阵翻山倒海的剧痛。姚宜兰纤瘦的身影在脑海中映现,那纯净柔美的笑容,仿佛深山里的雨后百合花,遥不可及。东方毅眼角颓然滑过两行清泪。
良久,双手握拳,黑眸里已然一片赤红,咬牙切齿地很恨道:“他们,为了这天下而埋葬了你的性命!朕,便让这天下,都来为你殉葬!”
“明川!”
守候在大殿之外的明川,一听这声音便忍不住双腿直哆嗦,牙齿格格打颤,躬身一溜小跑进殿,低头问道:“皇上,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