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日,魏东漓借身体不适之故派人去宫中给帝君告了假,就说是今日不去上朝了,反正近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宫中,魏洗尘接到通报后,什么也没说,便急着上朝去了。
魏东漓心情极差,同时又感心绪不宁。他今日是万万不想见到云室那位的,多一眼也不愿意分给温玄戈!
于是遣了不迟去云室通传一声,说是温先生今日就不必去霜室了,往后的日子里若无战王殿下的传唤,也大可不必日日都去了。
“如何?他怎么说?”魏东漓正在盘问刚刚从云室回来的不迟。
不迟呼呼喘了几口粗气,缓了片刻才道:“温公子只说知道了,旁的什么也没多说。”
温玄戈的反应在魏东漓看来,既属意料之中,却又让他平添了几分无法言清的失望。难道非要温玄戈自行道出昨晚之事的情因,并且死皮赖脸地缠着魏东漓求王爷原谅吗?
无稽之谈。
毕竟也曾是受万人景仰的一国太子,怎么会由他想的那般不顾颜面。就是魏东漓小的时候也不会因为捉弄了别人而去诚恳地向对方道歉。
礼教家风再严的世家也有要面子地时候,只要是能护住自己的脸面,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皆可尽数抛之脑后。
魏东漓猛地一回神方才觉自己想得太远了,而且竟然有了一些违背接风祖训了的想法,心中暗自悔道:“思有失礼,罪责有过。”
不迟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伸手拍了拍道:“殿下……如何?”
“……哦,无事。他当真什么都没说?连脸上也没有什么别的神色吗?”
不迟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突然灵光一闪定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连带着一旁盯着他目不转睛的魏东漓也跟着激动起来。
不迟嘴角不是很灵活地勾起一个别扭的弧度,他保持着这个表情,张开扭曲的嘴,异常艰难地说道:“温公子他笑了,就像我这样……殿下你快看啊!”
魏东漓早已没眼再看这表情怪异滑稽的不迟,同一时刻,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玄戈“嘴角三分笑,不知阴或险”的俊脸。
是诡计得逞的畅快之意吗?可为什么魏东漓看到的是一个眸中暗沉,神色低落的温玄戈呢?
他又在胡思乱想,温玄戈可不就是想看到魏东漓气急败坏的样子么?也算是一种较为温和的报复方式。若换做旁人,早就杀了魏东漓以自证清白了。只因为在这世道,龙阳断袖只配被扣上“有辱常伦”,而温玄戈纵使如今只是个隐姓埋名在战王府的小小文侍,但十几年来被灌输的大月温氏正统思想恐怕是令他对此等败誉之事厌恶至深的。
这么想来魏东漓的放任撒泼,确实也该让温玄戈恶心够了。
魏东漓,真是不知廉耻,罔顾人伦。
他将自己关在霜室里一整日,临近黄昏才拖着有些僵硬麻木的四肢出了霜室。
不迟见他终于肯放自己出来,先是一惊,随即便迎了上去:“殿下,可是要不迟陪你出去走走?”
魏东漓道:“不必了,我自行出府去,今日烦躁得紧,想独自静静。你留在霜室,不必跟着我。”
不迟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这一想也能明白吧,这个时候出府去,满熠城都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处处是各世家子弟们的车轿。每逢黄昏傍晚,是熠城每日夜醉芳华的开始。
可这样的好事魏东漓却不带上不迟,于情于理也真是太不讲义气了,不迟不失落那才是怪事。家规愈严的子弟,对外面的喧嚣热闹就愈是向往。
算了算了,想来也是自家主子今日心情烦闷,出去小酌两杯散散心解解愁也好。
“是,殿下……”
魏东漓转身正要向前走,却又蓦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严肃地对不迟说:“定要好好守住霜室的门,若是让人再送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你可得小心我拿她们去服侍你。”
不迟一瞬间后背冷汗冒了三四层,魏东漓这狠厉的话,愣是差点吓飞他的三魂七魄。心说这魏东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暴?人家不迟只是个未满十七岁的小少年好不好,以前也不见这魏四公子嘴毒到这种地步,看来真是连魏府家规也管不住他了。
不迟不服气,气嘟嘟个嘴忿忿道:“殿下你咋好说出这番话来荼毒我,昨日之事也不能全怪我吧……毕竟殿下你回霜室的时候都快子时了,我是早在刚至亥时那会儿便睡了,谁知温……那什么,旁人如此歹毒。”
魏东漓登时气得眼冒金星,挥掌就要打在不迟身上,却没料到不迟眼疾手快,迅速一个侧身便躲过了魏东漓的“夺命神掌”。
见打他不中,便也更发的恼怒,狠狠咬牙切齿一番,道了一句威严的“滚”,随即甩了他那玄色麒麟纹衣袖,直朝着霜室外去了。
熠城华灯初上,此刻当是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喧嚣。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是锦车玉辇,众人纷纷面露欣喜之色,唯有魏东漓一人看上去愁容满面,与这世俗尘喧想比,倍显格格不入。
原说是出来散心寻乐的,可他此刻却像个遇到什么大悲大苦之事的人一样,行人见了他竟都有意无意要避他一丈远。
渐行渐远,已然不觉入了一条颇较清宁的巷子,周遭行人皆衣着不凡,举止有雅,与方才长街之上的情景截然不同。
此处既无夜市喧嚣,亦无红尘浮乱。魏东漓直往前走,从他身边穿过了几家书肆茶府。他未停下他的脚步,只是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直到至了那处不那么陌生的酒府面前,他才定下了他的脚步。
抬头一看,正顶门上牌匾赫然写着“临仙阁”。
又是这处?
魏东漓正想着怎么就胡冲乱撞到了临仙阁,去哪处不好,偏要来此处。正怨着自己心不在焉,可却未料到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临仙阁内。
左右两旁各立着一个迎客的小厮,那二人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抬头看清了进门之人乃是战王,惊恐的对视一眼,面色紧张。
魏东漓察觉到了两小厮的异常,斜眼一瞥,便登时五脏六腑都要气得炸开了花。
明明是引客的小斯,本该是见着客人来就该迎上去好生招待着,可这两个倒好,非但不来迎客,反而绷着一张脸,满是不欢之色。
怎么?就算不认识这进来之人是何身份,光看着人衣着气度就该知道是熠城名门世家的子弟吧,可却如此怠慢,临仙阁就是这样行待客之道的吗?
像他们这般傲慢的酒府,想来背后定是有权贵撑腰,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朝臣官宦权势如此之大,好叫这临仙阁区区两个引客的小斯都这般蛮横无礼!
魏东漓转而一想:“莫不是我上次来的时候喝了个天昏地暗奢了他家大笔酒钱,所以才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看我的?大胥国的战王的殿下好歹也是神策上将,再不济那也是帝君的亲弟弟,有他们想的那么穷么?”
一不做二不休,管他什么权势滔天的酒府,今日我魏东漓就是要进去!
正当想着便挺身朝临仙阁内走去,果不其然,那两个迎客的小厮顺势抬手一挡,这是明摆着要将战王殿下拒之门外?
魏东漓火气正大,他早蓄力于手臂之上,正当此刻一拳将出之际,却倏地从堂内传来一个英气的人声:
“尊客光至,不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