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过了晌午,清焰睡眼惺忪着,朦胧着坐起身,手腕冰凉凉的,低头一看是只白玉镯子。忽地想起昨晚在戏楼种种,她自己也没察觉,脸上浅浅浮起了笑意。流香听见动静,走进来,“小姐醒了,昨晚回得晚了。”
清焰点一点头,坐起身蹬上鞋子,“今儿个跟府里吩咐下去了吧。”
“是,小姐,跟往年一样,不铺张酒席宴请宾客,小姐自己出去逛逛就成。”流香上前给清焰披上外衣系上腰带,又缠着坐到梳妆台前,拿过梳子一下一下仔细梳着。
“流香,年年如此,你会觉得厌烦吗?”
“怎会,我跟着小姐十多年,年年如此才好,若是小姐有什么新花样,我还觉得不适应呢。”流香握着木梳的手微颤,从铜镜里对上清焰的眼,又垂眸捋了捋手中的发丝,“小姐过不了多久就出嫁了,虽说我会跟着小姐去卫国公府,可总觉得离了自己家,心里堵得慌。”
清焰挺直了背,抬手理了理绣领:“我何尝不是?”
“小姐身边就是我的归属。”流香把发丝缠绕在手指上,捏起珠钗轻轻缓缓绾在头顶,又取过桂花油蘸了些许,把脖颈上的碎发服服帖帖地抿在后脑勺,“小姐今儿个准备去哪?”
“去怜香楼吧,许久不见江影姑娘,去看看她。”
……
前脚刚跨过怜香楼的门槛,一伙姑娘簇拥着老鸨迎上前来。
“公子许久不来了,江影姑娘早在厢房候着您了。”清焰闻言眉头舒展,摆一摆手径自往厢房走去。
轻轻叩一叩房门,听得里面传出略带沙哑的女声,“若非赵公子,奴家今日不见客了。”
清焰轻咳两声,“江影,是我。”两扇紧闭的木门唰地拉开,一双微红的眼睛对上来。清焰避开了视线,问道:“近日气色不大好?”
“公子进来与我说。”江影伸手攥住清焰的袖口,拉到房中,左望右望推上了房门。
清焰低头掸了掸衣摆,坐在茶桌一边,“你煮茶的功夫一向是最好的。”江影皱着眉,坐到茶桌对策,点上茶壶的火。
“如今我哪儿还有闲心思煮茶,明王殿下……”江影揽一揽衣袖,两只手交叠着。清焰眼眸低垂着,好似听不见说话,半晌,缓缓开口:“我如何也不能相信殿下就这样殁了。”
江影闻言忽地抬起头,两只眼睛凝着清焰,欲哭欲怒:“小姐既也不相信殿下如此,怎能急急另嫁他人?”
“你以为我想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诸如此类迂话我一概不顺从。可如今太子殿下势力如日中天,只有言国公府能与之制衡一二,如若我嫁与言相爷,明王殿下如有一天能回来,大可倾尽两国公府之力辅佐殿下夺嫡,如若……如若真的再也回不来,也可扶持四殿下,这江山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太子一派手中。”
茶壶底被火苗舔舐地滋滋作响,清焰抬手提起壶柄,斟出两杯茶,茶香在鼻尖缓缓沁开。端起一杯递到江影面前。
江影接过茶杯,却没心思品尝,急急问道:“可如若殿下无恙归来,看到心上人已嫁作旁人妇,会作何感想?”
“为了殿下,我可以做一切,即使殿下怨我恨我,失望与我,我也无怨无悔。”清焰手指捻着茶杯,眼眸低垂着凝视着微黄的茶汤,“如若殿下可以平安归来,即使此生此身无法与君白头,此心亦能追随殿下余生往生。”
江影敛了心气,掩起袖子轻抿一口茶,缓缓道:“如若是我,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殿下回来那一刻,如若不回来,就等一生,是我心胸狭小不如小姐考虑。”
“江影,你可曾听说过,一个人倾慕的是一个人,可相偕终身的往往却是另外一个人?”轻轻放下茶杯,抬眼望向江影。
江影摇摇头,“我是小女儿家,心里也只有小女子情怀,只相信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明白公子意思,只想与心爱之人相偕白头。”
清焰轻笑一声,“如若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上,你也会选择嫁给言相爷,因为殿下心里揣着的是万里江山和黎民百姓,才能是心爱的人和家。”
“是我愚钝,能明了殿下的心的只有小姐您。”江影抿起嘴,一种难言的神情浮在面庞上,“但是,如若,言相爷知晓小姐心中所思所想,该作如何?”
“该作如何?”清焰闻言,抬起头望向江影,“如若言相爷能容下我,我便踏踏实实与之相敬如宾,即使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也该感激相爷容人之度。”
江影追问:“如若相爷不容,该当如何?”
“如若相爷不容,和离也好,休妻也好,只要相爷肯协助我,即使结局狼狈,我也心甘情愿。”清焰摇摇头,眼眸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小姐,当日您提出愿为奴家赎身,可还作数?”江影从腰间解下玉佩,递到清焰眼前。
清焰伸手接下玉佩,缓缓开口:“自然作数,为何今日提起此事?”江影轻轻叹了口气:“在这怜香楼里挨日子总归不是办法,小姐才智过人,想必早已知晓家父是罪臣江城。小姐那日与我说,留着我若可以助小姐一臂之力,奴家愿为小姐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倒也不必,只需在必要时刻出来便可。”拍一拍手,早已守在门外的祝恒和流香推门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之前拿银子置的宅子如今可修缮规整了?”清焰伸出手,流香把宅子的地形图递上。
“公子吩咐,皇城南面一处私宅,外表看起来不打眼,里面宽敞的很。按公子吩咐写了护国公府远亲赵氏公子的名号,论是谁查,也查不到公子头上。”祝恒上前两步将地契递给清焰。
清焰点点头:“很好,这样的宅子,江影姑娘住的也舒心。”说罢,将地形图在桌面上摊开。